安平郑府,华灯初上。
宴会厅内,烛火通明,映照得雕梁画栋愈发金碧辉煌。巨大的红木圆桌上,摆满了来自四海八荒的珍馐美馔:
南海的鱼翅羹煨得晶莹剔透,东海的大黄鱼蒸得鲜嫩欲滴,北地的熊掌焖得软烂醇厚,更有各色精巧的苏式点心、时令瓜果,琳琅满目,香气混杂着酒气,弥漫在整个厅堂。
一队身着绮罗的乐姬在角落轻拨丝竹,曲调婉转,为这场盛宴增添了几分靡靡之音。
郑芝龙一身簇新的绯色蟒袍,端坐主位之侧,脸上堆满了热情而不失恭敬的笑容。
他麾下的核心将领、族中重要人物以及几位泉州当地的官员作陪,个个衣着光鲜,却都屏息凝神,目光时不时敬畏地瞟向主位。
主位之上,云茹安然静坐。她依旧是一袭简单的青衣,赤足并未沾染尘埃,与这满室的奢华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面对满桌佳肴,她连筷子都未曾拿起,只是面前放着一杯清茶,茶水碧绿,氤氲着淡淡的热气。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席间众人,将那些或敬畏、或好奇、或暗藏算计的眼神尽收眼底,却无丝毫波澜。
郑芝龙举起手中的金杯,里面是琥珀色的南洋美酒,他声音洪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
“仙师驾临,安平蓬荜生辉!末将谨以此杯,代表闽海万千军民,敬仙师普惠中原、涤荡江南之无上功德!仙师请满饮!”
说罢,他率先一饮而尽,亮出杯底。
席间众人纷纷附和举杯,目光都聚焦在云茹身上。
云茹并未举杯,只是指尖轻轻拂过面前的茶杯边缘,淡淡道:
“郑总兵有心了。本座不饮酒,以此茶代酒,谢过诸位盛情。”
她端起茶杯,略一示意,浅啜一口便放下。动作自然随意,没有丝毫勉强或不悦,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让原本有些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几分。
郑芝龙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一凛。他连忙笑道:
“是末将疏忽,仙师餐风饮露,自是不同凡俗。来,仙师尝尝这南海的鱼翅,乃是选用上等金钩翅,用老鸡火腿足足煨了三日,最是滋补。”
他亲自用公筷夹起一箸,想要布到云茹面前的碟中。
云茹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目光落在那晶莹的翅针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天地万物,各有其性。此物生于海,长于波,取其鳍以奉口腹之欲,于丰饶之道,并非首选。”
她的话没有指责,却让郑芝龙夹着鱼翅的筷子僵在了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周围的将领和官员们更是大气不敢出,心道这仙师果然非同一般,连郑老大亲自布菜都婉拒了,还说出这般道理。
就在这时,坐在郑芝龙下首不远处的郑成功,看着父亲尴尬的神情和云茹那超然物外的姿态,忍不住开口道:
“仙师所言甚是。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口腹之欲,终是小道。仙师心系天下苍生,方是大道。”
他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试图为父亲解围,也表达了自己对云茹理念的认同。
云茹的目光转向郑成功,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眼前的少年,眉宇间已有英气,眼神清澈而坚定,与席间那些圆滑世故的面孔截然不同。
她仿佛能透过这青涩的模样,看到另一个时空里,那个在金厦坚持抗清、挥师东渡收复台湾的国姓爷的风采。
“哦?”
云茹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不易察觉的笑意,这让她那过于平静的面容多了几分生气。
“你便是郑成功?听闻你读书习武,皆有所成。那你可知,何为大道?于这闽海之地,又如何践行这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