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经验丰富的前辈,Chris显然是见多了电竞圈里的恋爱故事,江驰是个难得的老实孩子,进队到现在,没内斗、没跳槽、没睡粉,状态优秀,态度积极,于同圈选手相比,属于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苗子。

所以,他对江驰有一种天然的放心, 况且就江驰目前的状态而言,他和沈琼一看就是有故事的,管多了绝对引火烧身,祸水东流。

玩战术的人,看起来再傻也揣着八十八个心眼,Chris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最大程度的送了个人情,快到季后赛的节骨眼上,他才不会横插一脚,打乱江驰的备战状态。

只要江驰心态稳定,状态稳定,地下恋情隐藏稳定,三者合一,换来钟少爷的投资稳定,那一切就万事大吉,就算东窗事发秋后算账,大不了他舍生取义,自己代替江驰肉偿。

回家路上江驰开车,半路去加了一箱油,沈琼坐在副驾驶上,喝着江驰在加油站里买给他的酸奶,服务员给错了吸管,偏细的口径被果肉堵得严严实实,他一连吸了几口也没喝到多少,反倒把自己累得头昏眼花。

沈琼药物敏感,守身如玉那么多年,冷不丁一开荤还是借着药劲和酒劲,路程没过半他就烧得眼前发白,起效的退烧药没能顶住来势汹汹的高热,江驰在等红绿灯的功夫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躲了一下没躲开,绵软无力的脖子扭来扭去,把脑袋里的浆糊晃得更匀了。

酸奶没喝上,烧也没退下去,沈琼偏头抵着车窗,把腿缩到了座椅上,他这些年确实瘦得过分,上午阳光刺眼,他拉过兜帽戴在头上,把脑袋挡得严严实实,像是被江驰的衣服囫囵吞了进去。

江驰尽可能快速的开到了家里,沈琼迷迷糊糊的蜷缩着,半张着干涩的嘴唇,手里捏着还剩大半的酸奶,整个人又轻又热,被他抱起来的时候还闭着眼睛哼哼了几声。

楼上卧室里有医药箱,里面有东西齐全,该有的都有,保质期是江驰负责检查,过期了会及时更换,沈琼只知道给他买推拿用的药酒,一打一打的往他床头柜里放,压根不知道自己屋里还有这么个小箱子。

沈琼打娘胎里就识时务,人一烧傻特别听话,让吃药吃药让喝水喝水,从来不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论伺候沈琼,江驰比江牧之更专业,他给沈琼加了一片管头疼的止疼药,又把沈琼没喝到的酸奶撕掉盖子,拿勺子挖出来,一勺一勺送到沈琼嘴边喂了进去,

双人床很宽敞,江牧之当年定床的时候满脑子龌龊思想,如今沈琼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上面,江驰坐在从书房搬来的椅子上,遵守着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

他父亲没留下多少东西,沈琼很迷信,怕江牧之黄泉路上手头紧,按习俗送盘缠的时候把该烧的都烧了,江牧之骚包,喜欢衣服,不喜欢手表,整整一个衣帽间的名牌衣服,沈琼一件都没留。

最后还剩两块手表,沈琼手腕细戴不了,留给了江驰。

十八岁生日,江驰穿着沈琼给他定的西装,戴着江牧之的手表照了张相,沈琼在摄影师旁边站了五六分钟,愣是没缓过神。

卧室的床头柜上摆过一张照片,是沈琼和江牧之的合影。

热闹喧嚣的夜场,黑衬衫的江牧之敞着领口,宽肩长腿,潇潇洒洒的倚在吧台上拗造型,一手抓着酒瓶子的细颈,一手搂着沈琼的纤腰。

那年沈琼二十岁,满脸胶原蛋白,吹弹可破的漂亮脸蛋让周边的一切黯然失色,拍照的时候赶上万圣节,为了让江牧之这种没文化的土豹子感受一下外国文化潮流,他特意在脸上画了一个荧光图案,是个长角长尾的小恶魔,呲着和江牧之差不多的虎牙,嚣张得骄纵又可爱。

这张照片沈琼没舍得烧掉,只收了起来,江驰把空掉的酸奶盒放到空荡的床头柜上,沈琼抱着被角想把脸往枕头里埋,他伸手挡了一下,托着沈琼的后脑勺让他躺平,以免闷得喘不过气。

沈琼不是个善于告别的人,他表面上做得很好,也像是接受了新的生活,而实际上他在浴室里保留着江牧之的毛巾和牙刷,在床上保留着江牧之用过的枕头和被子,他甚至没有买过一件新的床品,眼下用的床单上还有江牧之抽事后烟时烫出来的小孔。

——但这不能怪他,因为他和江牧之,本来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告别。

“昨天是俱乐部临时安排的,我和Chris都以为是意向赞助商,等见了面才发现是钟云亭。”

五个小时的短假,算上回程,不剩多少时间,止疼药的药劲来得快,沈琼没过一会就困得眼皮打架,江驰不知道沈琼能听进去多少,但他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

“投资的事情涉及到战队整体,我跟你保证过,我不跟他牵扯,昨晚我想一进包间就跟他摊牌,结果咱俩在走廊里遇上了。”

抛开沈琼被人下药的插曲,江驰昨晚其实很心虚,他答应过沈琼不跟钟云亭见面,尽管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依旧认为自己这种行为不守男德。

“我回去之后会跟Chris他们说一下情况,然后再给钟云亭打个电话。俱乐部现在需要这笔钱,如果公事公办,我没有意见,我会告诉他们,不要把这件事情侧重到我身上。”

江驰才十九岁,一板一眼的成熟模样与他的年龄是违和的,挺直脊背的少年人真诚得可怜,沈琼眯着沉沉的眼皮,渐渐平和的心跳又开始新一轮的起伏。

“实在不行我就转会,别的队伍也有位置。反正我能处理好这件事,小叔,你给我点时间,我真的能处理好。”

一千两百万的注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到了江驰身上反倒成了一颗雷。

吃进肚的酸奶化开,留下甜丝丝的余味,沈琼陷在枕头里打了个呵欠,突然对钟云亭充满了同情。

他家小孩哪都好,就是心思太实,钟小少爷顺风顺水的人生路上,应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坎坷。

“……他心甘情愿撒钱,你靠正经本事赚钱,该拿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