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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微微低头。

“陛下,这个世上不止是有血缘关系,利益关系纠扯,更有是非对错,也有纯净的交情,我早年流落京城的时候,有幸遇见了许多贵人,陛下您是一个,叶师是一个,这位曾经的京兆尹也勉强算是一个,当初京城人人对平南侯府敬而远之,如避瘟神,只有这位李府君主动迎了上去,帮着李慎处理后事,臣敬李邺,非是因为血亲,而是敬这一份耿直。”

“京城里,耿直的人少,能在朝堂做官的更不多,臣知道李邺一家恐怕无法脱罪,唯有祈求陛下开天恩,给他们一家人留下一点血脉。”

说到这里,李信站了起来,对着天子深深作揖:“臣代李邺,谢陛下仁德。”

天子坐在椅子上,皱眉思索了很久,随即叹了口气:“长安你这个人,朕一点也看不透,你有时明明如老狐一般老练世故,偏偏又有时候还像一个少年人一般,去执着于是非对错。”

李信笑了笑。

“陛下,臣以为老练世故是好事,但是未必全是好事,如果时时刻刻做人做事都世故,以利害看人看事,那么就会平添许多暮气。”

“臣没有那么深不可测,臣这几年所作所为,所求不过是夜半梦回的时候,扪心自问,能够无愧于心。”

天子挥了挥手,示意李信坐下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长安你能做到问心无愧,朕是做不到的。”

“这几年时间,朕经常做梦梦到父皇……”

说到这里,天子便没有说下去了。

他们两个人彼此都心知肚明,不管当初承德天子留下了什么遗诏,他们带兵闯宫兵变,就是实实在在的谋逆,这一点在太康朝本朝自然可以抹消掉,也不会有人敢提,但是当太康天子入土,将来在史书上,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过那一杆杆如刀锋一样的笔杆子的。

李信低声道:“陛下,许多事情已经无可改变,但是却可以尽力挽回一些,假使陛下以后声名千古,远胜先帝乃至于比肩武皇帝,那么不止是本朝,就是千秋万代之后,陛下光芒之盛,也足以遮掩掉一些瑕疵。”

李信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毕竟另一个世界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朱四瓜蔓抄杀了太多人,且放下不说,只说李二,后世的人,人人皆知李二陛下是光耀千秋的千古一帝,是天可汗,却很少有人再拿玄武门之变的事情去诟病他。

这是一个很好的路子,只要太康天子做得足够好,后人哪怕知道了壬辰宫变,也不会说他是什么反贼,而是说他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