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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家这种境况,在南渡士族中应该不是个例。

真正根深蒂固,影响深远的一等门第,其实很少南渡过江。他们深植乡里,盘根错节,潜力巨大,有信心无论当权者为谁,只会对其怀柔拉拢才能维系统治。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山东高门在八王之乱中并不属于东海王司马越一方,对于司马越的小马仔琅琊王司马睿所建立的南方小朝廷并无归属感。

所以,南渡士族一般有三个特点,第一是原本门第不高,郡望稍逊,第二则是从属越府,司马越被石勒干掉后自然投奔司马睿,第三在籍贯上以青徐兖豫为多。

南渡过江后,人身安全虽然得到保障,但是远离故土,除了情感上的煎熬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经济地位的丧失。

如此大规模的举家搬迁,又不是公费出差,既抛弃了立身之本的家业,沿途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兵灾人祸,到达侨居地后还要兴建屋舍住所,再厚实的家底也折腾个七七八八。

相对于其他侨姓,庾氏早已南下,避免了兵荒马乱的逃窜,尚算从容,仍然家居清简,可想而知其他侨姓家族是何窘迫家境。

到达庾氏庄园的时候,沈哲子对庾家的贫寒有了一个更清楚的认知。偌大的庄园虽然搭起了架子,但尚有一部分屋舍没有竣工,所用材料皆为木石原色,并没有什么雕梁画柱的点缀。

当然,比之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真正贫寒人家,庾家有田产百顷、屋舍众多,算不上赤贫。但以其兄执掌中枢的权势,称得上是后世所说的宰辅之家,世代冠缨,未免就过于寒酸了一些。

庾氏兄弟五人,长兄庾亮与四弟庾冰正在建康为官,如今留居大宅的只有庾条、庾翼两个尚未出仕的。

将近庄园,一干家人迎出,庾怿却只看到最小的兄弟庾翼并几个子侄,却没见到三弟庾条,心内有些不悦,问道:“幼序去了哪里?”

庾翼上前答话道:“三兄不知二兄今天归家,一早出了门,至今未归。”

一听到这话,庾怿更加不满,他们兄弟几人,只有这个庾条性情最浮躁,年过三十尚不思进取,交往多浪荡之人,每日恣游狂欢,半点不知世道艰难,反而不及庾翼这个最小的兄弟沉稳。

不过因为有客人在场,庾怿暂且忍下心中不满,向沈哲子介绍家人。沈哲子一一上前见礼,并着身后的仆从各自奉上礼物,同时观察这历史上取代琅琊王氏执政的门阀人物风貌。

首先进入沈哲子视野的便是庾翼,心情不免有些激动,他知道庾翼可是在兄长接连死去后作为庾氏头面人物执掌大局,并且率军北伐。严格说来,这是沈哲子见到第一个东晋能够左右时局的大人物。

只不过此时的庾翼年方十八,未及弱冠,自然没有后来的威仪气度,看上去英气勃勃,并不同于时下士人追求的那种纤弱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