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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 风过南国 3368 字 4个月前

空荡荡的停车场内,四周别无人影。声音扩散开去,似有淡淡回音。

谭信没有接话,递出一张请柬。

程安接过。乍看上去,它实在不像订婚宴会的请柬。极简设计,纯白的环保棉纸上没有一丝油墨痕迹,大片留白宛如雪后旷野,只在底部无色压凹,印出小小字迹。

订婚时间定在五月底,陌上花开之时。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并排在一起——

苏嘉明与霍绒。

程安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没有丝毫意外,他早就知道沈绒必将与苏嘉明订婚。这张请柬其实是个好消息,证明他所执行的计划进展顺利。

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就像蒙着一层厚重的灰雾,眉心不自觉地蹙起竖痕。

“感谢程先生这些日子对我家大小姐的照料。”谭信礼貌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波动,像那种自动答复的客服语音,无懈可击却毫无意义。

话音刚落,程安的手机叮了一声,弹出新的通知消息。

他扫了一眼屏幕,发现他的某张银行卡里突然有钱汇入,金额很大,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它的十分之一。如此巨额的转账,明显异常,竟未触发金融监管系统的警报和拦截。

“这是部分报酬。若程先生还需要什么,可以提。”

谭信说得很客气,但这种客气态度只是前来通知,而非协商。

程安毫不惊讶,他早就知道霍家人是多么高高在上。

“无论这是不是一个玩笑,你们的钱我不要。”他的声线略低,微微有些沙,仿佛压抑着情绪,“绒绒是我的女友,照顾恋人不是为了报酬。我们没有分手,她不可能与旁人订婚,无论这个苏嘉明是谁。”

“订婚仪式将如期举行。”谭信平静地陈述,“程先生不如早做打算。”

“绒绒早就离开了那个家,你们无权干涉她的选择。只要她不是自愿与我分手,我便不会离开她。”

不畏压迫,为了爱情而抗争,这是他此时扮演的角色。这番掷地有声的剖白,在明眼人看来未免泄露出弱势者强自掩饰的不安,需要用明志的誓言来坚定决心。如此精妙的角色演绎,他提前多次揣摩。

当然,他也揣摩过对方的心态。上位者根本不在乎,谁会在意一只随时可以轻轻碾死的蝼蚁?

果然,谭信没说什么,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

“下面的话仅代表我个人,与霍家无关。”谭信只问了一个问题,“程先生,你还记得姚小姐流掉的那个孩子吗?”

淡淡一句话,令程安脸色微变,无意识攥紧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当初他与姚思思刚刚分手,她发现自己意外怀孕,竟没有告知任何人,独自去医院做了终止妊娠的手术,事后才通知他。

他不确定那个孩子是否是他的,但如果她提前告诉他……

这个毫无意义的假设,被他果断打住。

对方继续道:“以前程先生对姚小姐是真心真意,一往情深。如今姚小姐回心转意,何不再续前缘?”

未出口的话语在程安喉间滚了几滚,最终压下。

“谭先生,你什么也不懂。”程安漠然道。

在他眼中,对面这个宛如机器般严格执行命令的男人,不过是霍家豢养的忠犬,从小被洗脑,完全丧失了自我,可怜又可悲。

“你知道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真心真意吗?”程安冷冷嘲讽。

对方置若罔闻,继续道:“自从那次流产手术,姚小姐的身体就不大好……”

“我与她早就分手。现在她好或不好,与我无关。”程安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不想继续交谈。

“程先生竟如此铁石心肠?”谭信的声音依然平稳无波。

程安砰然一声拉上车门,迅速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车朝停车场出口驶去。他握着方向盘,目光扫向后视镜,只见谭信依然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但最后那句话仍在耳畔回响——

“程先生竟如此铁石心肠?”

什么才是铁石心肠?

程安想起他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十六岁就被迫成为应召女郎。后来,她以为自己遇到了黑暗生命中唯一的光。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把她救出魔窟。

她爱他,感激他,在明知身体状况不适合受孕的情况下,生下他的孩子。

结果真相那样不堪:他早就有妻有子,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兴趣淡了就弃如敝履。

她不堪忍受玩弄和抛弃,再加上产后留下的后遗症折磨,精神失常,时而清醒,时而发疯。最后逃出医院,不知所踪……

程安的生父就是那个畜牲。一无所成,却能仗着霍家旁系的身份,为所欲为。

这个世界如此不公,高高在上者一手遮天,对平民的血泪不屑一顾。

霍家。周家。乔家。

“呵。”后视镜里映出程安嘴角勾起的冷笑。

到底谁更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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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数日,程安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绒的异常。虽然她没有直接表示什么,但对他态度疏离。他猜测一定发生了什么,很可能是霍家的手笔。

周末的公寓里,只有他与她。他决定直面问题。

冬日寒冷,但这天有很明亮的阳光。公寓里暖气充足,他们在窗前为盆栽植物浇水。橘猫蜷缩在窗下晒太阳,偶尔软绵绵地喵呜一声。

看着植物叶片上的水珠,沈绒有点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