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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 风过南国 3865 字 4个月前

“真难得。”她打量周围环境,不想错过这个欣赏mathieu作品的机会。

逛完这间温室,两人来到一扇隔热门前。门上有关于室内温差的提示,看起来门内种植的应该是生长在寒冷环境中的植物。

工作人员捧来预先备好的保暖衣物。

周即温接过那件女士斗篷:“里面气温低,得先加点衣服。”

沈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展开斗篷,微微倾身,要把它披在她肩上。

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见她态度抵触,他便把斗篷递给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自己动手穿好,扣上扣子。斗篷质地轻软,却足够大,能裹住全身。浓重的朱红色映得她脸上肌肤似染上一层薄胭脂。

“绒绒还和以前一样,穿红色好看。”他诚恳地夸赞着,目光澄明,像夸奖自家小妹。

这样鲜亮的色彩,她其实已经不喜欢。幼时喜好多半不能维持长久,人之常情。

她低头拉了拉斗篷。小羊驼绒料子摩挲着手心,轻盈柔软,是她以前喜欢的那种,但也只是以前。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周即温带来了太多触发回忆的内容。她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明明是他当年先抛下她,如今她早已走出回忆,他却仍身陷其中。

但怎么可能?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也披上斗篷,引她进入门内。隔热门在眼前缓缓推开,寒意扑面而来。

这间玻璃房的空间极为高敞。造雪机制造出的雪花漫天飞扬。阳光照射下,飞雪回旋,如莹白火焰在空中燃烧。

地上积着雪,每个脚步都能留下足迹。沈绒抬手接住一片雪花,感到掌心上雪片融化的凉意。

绕过假山,首先出现的是一个雪人。

雪人立在雪地上,丑丑的,有点滑稽。和她小时候堆出的模样差不多,大大的脑袋,胖胖的身体,还戴着红围巾。

忆起往事,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周即温语带怀念,笑意从眼底浮现:“小时候遇到大雪天气,你总是特别开心。”

是啊,幼时的雪天可以打雪仗,堆雪人。她带着一群玩伴在雪地上嬉戏,跑累了就停下来指挥那些小孩,按照她的设想堆雪人。

大家揉出雪球,推着雪球在雪上跑。小雪球越滚越大,滚成雪人的脑袋和身体,再组装造型。

苏嘉明最是听话。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他从不多问,最后总能堆出和她设想中完全一致的雪人,甚至比她设想的更合她的心意。

而那个小名奔奔的男孩总有许多好玩的新点子,堆出来的古怪雪人出人意表,逗得她哈哈大笑。

周即温比这群孩子大几岁,是稳重的小少年,不会亲自参与这么幼稚的游戏,只是旁观。沈绒玩累了,就任由他牵着回去休息。

“嗯,那是很久以前。”沈绒很快抽离回忆。

“是啊,但感觉就像昨天。”周即温平静地说着,又转而建议,“我们去前面看看。”

继续前行,前方白皑皑的雪地上有植物静谧生长,她一眼便认出。

大片大片的雪绒花,宛如绿叶上一团团尚未消融的冰雪。

这种菊科高山植物,被人们称为花的部分其实并非真正的花朵,而是草叶上生长的白色茸毛,所以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薄雪草。

“我把‘又山居’内的雪绒花移植到这里。”周即温解释原因,“s市的露天条件不适合长期种植,在这里更好。”

她意外。原本以为被他舍弃的植物,竟是被转移到这里,经过精心培植,长势比当年更好。

“还记得吗,绒绒以前讲过雪绒花的含义?”他问。

她还记得。

雪绒花并不漂亮,不是观赏性植物。它最大的特点是生命力顽强,长期生长在人迹罕至的雪山上。在十九世纪的欧罗巴小说里,勇者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悬崖峭壁上采摘雪绒花,用来献给心爱的女孩。

他温言道:“你说过,你想要一座这样的花房。”

“……我不记得了。”

多年前的事,印象多已模糊。

“我还记得。”他眉眼柔和,清亮的目光攫住她,“你说希望有一座玻璃花房,里面不仅有雪绒花,还有其他所有你喜欢的花。”

她回忆起刚才在外面见到的那些花卉。有名贵的瓣莲兰花、白雪夫人、金蕊芙蓉,也有最普通的马兰、一年蓬、凤仙花。但每一种似乎都是她曾经喜欢的。

“我看到你微信朋友圈转发的那篇文章,关于你同学的屋顶花园。这座花房也不错,绒绒你喜欢吗?”

他的微笑那么温柔,让人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也生出一种被阳光照耀的温暖感觉。

她愣了一下,难道他打算把这座花房送给她?

对方接下来的话印证了猜测:“绒绒,以前每年我都有送你生日礼物,但这几年错过了你的生日。这座花房送给绒绒,希望得到原谅。”

她当然不能收,正想拒绝,只听对方又道:“这座花房里的花卉,都是这几年我去世界各地亲自收集的。”

这句话的分量,远比其他所有都要大。

普通人看重礼物本身的价值,他们用时间换金钱,用金钱购买礼物。但对周即温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时间才是最珍贵的。相比起来金钱无足轻重,不过是个数字。

而这些花卉,竟是周即温亲收集得来,花费这么多时间和心思,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安静,含着温情。

这样的周家继承人,身份高贵又温柔体贴,是许多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当年曾有好多人羡慕沈绒,羡慕她有那么好的出身,才能公主配王子。

昔日,这样的他令她怦然心动,而此时心湖平静无波。因为她知道,这份温柔也能伤人。

“这份礼物我不能要,抱歉。”她拒绝得很坚定。

“我会一直为你留着,如果以后你想要……”

她打断他:“不,我永远也不会要。你可以送给别人,不必留着。”

话说得不留情面。但早点说清楚,快刀斩乱麻,对彼此都好。

一阵寒风吹过,扬起点点飞雪,宛如风吹落樱。他忽然避过身子,用手帕捂住嘴,小声咳嗽。

她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

“一点老毛病,无妨。”他平复下来,说得轻描淡写。

此时的他虽然依旧温和含笑,但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透着几分脆弱。

她记得他出国之前都很健康,为何现在大不如前?

但身体状况是他的隐私。他不愿多说,她就不便细问。

她建议:“我们出去吧,这里太冷,别着凉了。”

离开这间低温玻璃房,两人在休息区坐下。这里环境温暖,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身上,周即温苍白的肌肤也渐渐恢复血色。

有人送来玫瑰花露饮料,据说原料是这座花房里培植的可食用玫瑰。古法熬制的醇浓花露,色泽如红宝石。倒进小瓷杯里,清香扑鼻。

以前她喜欢这种清甜的饮品,但多年未见,尝起来似乎不是记忆里的味道,竟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