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假糖 西西特 2702 字 2022-10-18

东边展区的洗手间里,陈寅把咬伤的左手无名指伸到水龙头底下,他看着水流从鲜红到淡红,再到清澈。

以方泊屿的条件,想靠近他,贴上他,得到他关注,再跟他发生点什么的人层出不穷,他应该早就习以为常,更多时候是无视漠然,少数时候可能是心情不错或者心情恶劣,就会反应。

轻佻,蔑视,薄情,又附带一丝裹着“资深猎手”皮的玩弄。

就拿国防生学院那次来说,男孩子对他表白,他说了两句话,俯身贴耳给出“你也配”的同时,还为对方别了一下头发,动作很轻柔。

陈寅想,可他对我就是纯粹的冷,恶。

话都不跟我说。

伤口微微发白,陈寅收拢手指握成拳头,脑中是方泊屿看他的眼神。

像是想……掐死他。

那种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了?还是说,这只是他的主观想法,过度解读,错觉一场?

后脖子上一凉,陈寅抬眼,镜子里的红毛趴在他背后,瞪眼吐舌做出一副吊死鬼样,他骂了声:“操!”

“你走路怎么没声?”陈寅闪到一边,离毫无富二代形象的疯子远点,“飘着的吗?”

“自己走神,还往别人身上赖。”章珉扣住衬衣下的领结,扯下来塞他手里,在他想丢掉前说,“敬业点。”

陈寅右手不能用,左手才洗过,都是水,指甲里还有残留的土渣,他看看被自己弄脏的领结,推测不出是什么价位,没准比他一年的工资都要贵。

“我想跟他独处。”陈寅说。

章珉目瞪口呆:“大叔,你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现在照照吧,来,照照。”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什么德行,敢这么痴心妄想。

陈寅磨搓指间的领结:“你搞的一出接一出,不是为了好玩吗?我离他越近,就会越可笑,你看的也会越尽兴。”

“想什么呢,我让泊屿去接你,不过是做个好主人,丢了根带点肉丝的骨头给你。”章珉对着镜子整理一头红毛,“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身边多的是乐子,真的轮不到你。”

富家少爷语气平和,字里行间却透着顽劣的不屑。

陈寅舔了舔嘴巴上翘起来的干皮:“那下次的骨头什么时候丢?”

章珉抓头发的动作一停,他透过镜子看了眼完全没动怒的老男人,邪笑:“不要依赖福利,做我的狗,已经比别人近水楼台了大叔,你该自己找机会实现你那变态的心思。说真的,我很佩服你,又老又丑一身脏臭,也就比泊屿他爸小几岁,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让你走到他面前,还露出跟他有过一段打断骨连着筋的老情人样,八十年代的剧本都不敢写的这么恶心。”

陈寅听完一大段冷嘲热讽,只问出一个问题:“他爸多大?”

章珉:“……”他没回答,享受完了老男人可怜的急切紧张才说,“四十三。”

陈寅面色一缓,轻声说:“小十一岁呢。”

章珉露出震惊的表情:“你不会还想去他家,跟他爸喝杯茶吧?别把我笑死,我都不忍心说你了。”

陈寅强行从卑微丑媳妇的情境里抽离出来,他在心里自嘲,老子一个有过爱情长跑,喜欢长腿妹子的钢铁直男,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愿意的好吧,当初梦到接吻都干呕了。

能有什么办法,一直在被推着走。

“大叔,你任职的一个月,是你这辈子离美梦最近的时候。”章珉拍怕老男人健壮的臂肌,“不是谁都能有你这福气的。”

陈寅倒退着靠在墙上,他把领结塞兜里,腾出手点了根烟。

现在这情况,对他来说看起来是块糖,吃进去却会变成无数玻璃碎片,扎得他满嘴血,还要忍不住咽下去,五脏六腑都撕裂破烂。

遭这种虚幻又真实的情罪,爱过就算了,还能算是后遗症。

问题是,没爱过。

人生一团糟,精神意念也都被控制了,想反抗只能靠自残,清醒的时长还一次比一次短,但他不可能就因为这件事想不开走极端。

活得再不顺,也要活着。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谁知道是不是解脱。

死了的人也不会回来告诉你。

陈寅有些出神,指尖传来灼痛,他甩了下烫到手的烟,余光不经意间瞥到镜子。

那里面的人像被吊在炼狱的囚犯,一边麻木,一边发出凄厉挣扎的惨叫,等着等不到的救赎。

陈寅眨了下眼,看到的是自己一脸的伤,和没什么意义的发呆表情。

“妈得,烟还有毒|品的效果,都有幻觉了。”陈寅把烟头丢地上,球鞋一踩就要走,他又回头,捡起和这个豪华洗手间格格不入的廉价烟头,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

画展结束后的活动是,打棒球。

陈寅再一次感到意外,富人的生活丰富得像个万花筒,不是疲于生计的底层人士能想象出来的。

室内棒球馆里响着“嘭”声。

那是金属棒击打棒球发出的声响,有两支球队在训练,为冬季的比赛做准备。

棒球是一项偏小众的体育运动,陈寅第一次看,什么站位,防守方攻击方,跑垒,截杀之类,他都听不懂,也看不懂,只能勉强分析了一波,得出一个观感——虽然没有激烈碰撞,却不能放松,队员需要时刻绷着神经,观察场上的变化。

陈寅没吃晚饭,再加上白天做了一天工,浑身酸痛筋疲力尽,他很累很饿,不想思考,就两眼呆滞的望着身穿“7号”棒球服的瘦高少年。

下盘稳而有力,沉着,冷静,专注。

站在那极为耀眼,是个气质跟皮相都很出色的男孩子,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陈寅叉着腿坐在凳子上,手搭着膝盖,上半身前倾,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少年,他们的世界相隔太远,不该跟有交集的。

现在他之所以坐在这,都因为三个梦连起来的去年夏天,海边小屋,一场师生游戏。

明明就只是梦,心底却时不时的冒出一个声音说,不仅仅是梦。

可不是梦,还能是什么。

他感觉有无数看不见的线捆住了他的思维,拦住他的视野,真相可能就在他手里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