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破阵25

仵作惊华 薄月栖烟 9886 字 5个月前

宋怀瑾眉头微抬,“总不可能是在衙门当差的,那也太过胆大了,王爷是有临江侯相护,其他人难道敢回京进衙门?”

戚浔语塞,这时,宋怀瑾却抬眸看向她身后,“王爷——”

戚浔心头一跳,转身去看,正门处站着的真是傅玦,她眼瞳亮了亮,随宋怀瑾一同上前行礼,他二人寒暄两句,傅玦目光便落在了戚浔身上,“可能下值了?”

宋怀瑾轻咳一声,“走吧走吧,也没什么要你做的了。”

戚浔忙道谢,随傅玦离了衙门。

出了衙门,外头正是余晖融金之时,傅玦掀起帘络,令她先上马车,戚浔眨了眨眼,借着他的手臂爬上去,刚坐定,傅玦便矮身进了马车。

“我们去城东。”

傅玦坐在主位上,“昨日怎未来王府?”

戚浔一番解释,直道圣旨未下,不敢太过无忌,傅玦弯唇,“今晨入宫面圣,平反的议程已定,只待明日,会与驸马罪诏一同昭告天下,你且安心。”

戚浔呼吸一紧,“当真再无变数吗?”

傅玦闻言便握住戚浔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拉,待戚浔靠近,他安抚道:“这一次,是真的能为族中平反,不会再有变数。”

戚浔前日尚能稳着心神,可今日当着傅玦,顿觉一股酸涩直冲鼻腔,车厢里光线昏暗,傅玦看不清她神情,却明白她心中多少苦痛委屈无处可诉,他倾身将人揽入怀中,又在她发顶亲了亲。

戚浔回拥住傅玦,将眼眶湿润尽数蹭在了他怀里,又听傅玦温声道:“皇帝以为卫氏后继无人,我已告诉他卫家小姐尚在人世,永信侯府还归于你,到时候命人将侯府与芷园重新修葺,我与你讲伯父伯母还有你哥哥的旧事。”

戚浔闷闷地“嗯”了一声,忽而想起一事,又道:“但我是女子,大周没有女子继承爵位的先例。”

傅玦轻抚她发顶的手微顿,“有两个法子,你可要听听?”

戚浔抬眸看他,自是愿闻其详,傅玦不知想到什么,言辞格外斟酌,“第一种法子,是似傅琼一般,从卫家旁支之中择一人继承爵位,延续卫氏香火,还有一法——”

戚浔双眸黑白分明地望着他,傅玦吞咽了一下,“便是将来,在你我子嗣之中择一子姓卫,自小送去永信侯府养大,继承卫氏爵位。”

戚浔先未明白傅玦怎有“你我子嗣”一说,待反应过来,面颊瞬时着火一般,她眸子瞪大,又羞又惊,人都呆住。

傅玦心中失笑,面上一本正经道:“从旁支择子,多有隐患,但亦要看你我有无子嗣之缘,倘若没有,择人之时便要多费些功夫。”

见戚浔仍未做声,傅玦牵唇道:“这些事自有我替你周全,待一切安稳下来,我会询你之意安排你我之事,眼下你不必为此烦忧。”

戚浔心跳得极快,面上也热意不减,听到此处缓缓松了口气。

待马车在城东私宅之外停下时已经是夜幕初临,巷子里只有一站幽灯微明,戚浔随傅玦下马车,一眼看到陈伯在门口相候。

傅玦道:“陈伯是宁家旧仆,当年护送我北上,被父亲一同救下。”

话音落下,陈伯上前来,“拜见小姐——”

戚浔怎敢受礼,忙上前去扶,傅玦笑道:“初时他便知道你身份,只是怕吓着你,不敢多言。”

二人进院门,陈伯动容地道:“如今总算能使冤案昭雪,今日是公子和小姐来此,再过几日,老奴便能等到表少爷和表小姐同来,有生之年得见此景,老奴真是死也瞑目了。”

戚浔心底又泛起热潮,“陈伯长命百岁,往后还有许多好景可看呢。”

陈伯连连应是,送他们入花厅后便去厨房备菜,戚浔看着这熟悉的厅堂,不由想起当初在此误会傅玦之意闹了大笑话,傅玦也记起,笑道:“当初你疑我,我面上虽未显,却也有些自省——”

戚浔扬眉,“王爷自省什么?”

傅玦笑意更深,“我初见你,只觉是和当年的妹妹重逢,见你吃了许多苦头,却心性极佳,便只想护你怜惜你,并未生旁的心思,我心底以你兄长自居,亦自觉坦荡,因此事事周全,但后来想想,那时已有些不同了。”

戚浔听见他剖白过往,虽觉赧然,却眼珠儿微转,大方道:“王爷之行,令大理寺上下都觉古怪,便真是世交家的妹妹,也没有那样周全的。”

“那是旁人不知我们经历了什么。”

傅玦眼瞳深湛,“自我知道你如何长大,我便想,待回京之后定要好好照拂于你,后来心悦与你,这念头自然有增无减。”

戚浔明白傅玦之意,她心底已非单纯情动,而是这份缠绕在他们几人之间的同命相惜之谊,令爱慕也变得深切沉重,所幸,如今都熬到头了。

陈伯将晚膳送上时,傅玦令他同桌落座,陈伯并未动筷,只说起当年北上逃亡之行,提起卫泽,陈伯哀叹连连,“世子太过可惜了,若他还活在世上,必定是与卫侯爷一般文采惊世的大家,若入朝为官,不知要造福多少百姓。”

“知道驸马认罪,老奴便给老爷夫人们、还有世子烧了祭文,等昭告天下,恢复了公子小姐们的身份,再好好祭拜。”

戚浔自是感激陈伯周全,待用完了晚膳时辰不早,傅玦便送戚浔归家,马车上,傅玦道:“明日圣旨之后,还不至面圣之机,江默那里我也知会了。”

戚浔忙应好,傅玦事事安排周全,无需她多思,但想到白日才见过孙律,戚浔忍不住将孙律未能记起旧事道出,傅玦听完沉思道:“如今的确还缺证据,周蔚既然离京找人,便可先等他消息,至于孙律想的,还无法确定是否与案子有关。”

戚浔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驸马罪责滔天,的确难已活命,但此番匆忙,总令我想到当年我们三家的案子,那时也是匆忙定案,而今既要翻案,自该处处查个清楚明白。”

傅玦也如此做想,很快道:“即便驸马被问斩,也可继续往下查探,你既提到了绢花与发钗,我命人拜访当年同往瑶华宫的诸位小姐夫人们,她们或许记得一二。”

这线索太过笼统,但傅玦愿意细查,戚浔自也不会拦阻,又得知傅玦是后日监斩官之一,戚浔便道:“后日我亦去看秦氏行刑。”

傅玦握紧她的手,沉声应了。

……

翌日午时,两道圣旨昭告天下,宛如惊雷般震彻寰宇。

一为当年血流成河的瑶华之乱乃是冤案,建章帝下旨为三家平反罪名,又大赦三家遗孤旧仆,并还赐爵位府邸,不日召见入宫。

二是驸马秦瞻之罪诏,其上细数驸马罪过,又判连坐诛三族之刑。

至此,世人这才知晓,原来当年谋害赵烨,栽赃卫陆宁三家的罪魁祸首,竟是长公主的驸马秦瞻,一时间流言漫天。而建章帝大义灭亲,肃清朝堂,令尘封了十六年的冤假错案真相大白之举,亦令坊间对他赞誉有加。

消息传入大理寺之时,戚浔正在誊抄卷宗,整个大理寺上下虽早知案情真相,但如今圣旨下来,又对三家旧人大赦,仍是震人心魄。

众人议论纷纷,唯独戚浔出了一会儿神后继续提笔疾书,宋怀瑾站在她边上,看得奇怪,“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毫无反应?”

戚浔头也不抬地道:“不是早就知道了?”

宋怀瑾轻“啧”一声,“平日里是极爱听这些定罪消息的,今日倒是平静,你竟也不为王爷高兴?”

戚浔又低声道:“那自然是高兴的。”

宋怀瑾见她实在没什么兴致,摇了摇头作罢,又朝外看了一眼天穹,便见天边阴云密布,似要落雨,“刑部那边的卷宗不知何时送来,再晚只怕今夜送入宫中便来不及了。”

一旁魏文修道:“反正罪责已定,晚些应当也来得及?”

“不合规矩,三法司审定,陛下尚未朱批,人先斩了,何况此番还是诛三族之过,怎么也要先让陛下批复。”

宋怀瑾说着,外头已是狂风大作,不多时一道闷雷轰隆隆滚过天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站在外头的人惊呼着进门,戚浔看着这天色道:“这个时辰,周蔚他们应该踏上回程的路了,大雨只怕不好赶路。”

宋怀瑾无奈道:“只怕要明日才能回来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几个刑部小吏打着油纸伞快步进了衙门,正是来送公主府侍从的证供,公主府上下仆从数十,每个人皆有数页证词,加起来便是高高一摞,宋怀瑾召集众人一同查验,戚浔写完了手上的卷宗也来帮忙。

宋怀瑾一边看一边道:“和案子有关的人不多,后来审问寻常侍从,所得不过是驸马习性喜好诸事,此前几个关键证人都已经被提审至拱卫司招供了。”

门外雨势倾盆,屋内只有众人翻看卷宗的声音,戚浔复核时,专挑了书画、书琴二人的看,她二人虽非帮凶,却替驸马隐瞒了行踪,也极有可能获罪,她们知道多少实情决定了罪责轻重,因此戚浔看的格外细致。

可刚看到一半,戚浔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走到魏文修身边去,“大人,驸马身边小厮的证供可在?”

魏文修替她找来,戚浔打开再做核对,很快,她眉尖尽是疑窦,“这不对,为何没有人提起驸马嗜睡……”

魏文修不解道:“为何嗜睡?”

戚浔仔细回想宝仁堂老大夫的话,“这治癔症的药有些凶险,是有毒性的,开方子的大夫加了辅药,此药会令人嗜睡,即便驸马未曾卧床养病,但至少会露出异样,外人瞧不出,但他们身边最贴身的小厮侍婢,一定会知晓。”

外头雨幕成帘,天色也将晚,戚浔忍不住去唤宋怀瑾,“大人,卑职想走一趟刑部,有一处卑职存疑,想去问问书画和书琴。”

她将疑点道来,宋怀瑾也有些诧异,“从未提过?驸马有癔症,刑部之人审了多次驸马的异状。”

戚浔又去看卷宗,越看越觉得古怪,“许是问漏了,只能再去审一遍。”

宋怀瑾仔细一想,点头应下,“那便走一趟。”

刑部衙门并不远,只因大雨,宋怀瑾和戚浔脚程慢了些,等到了衙门,已经是暮色将至,二人进门,通禀一番,径直由刑部小吏带着进了大牢。

长公主府的侍从们被关押几日,各个神色颓唐,戚浔见到书琴、书画二人之时,书画也再不似那日执拗。

听戚浔问起驸马异状,二人面面相觑,书画道:“驸马除了偶尔性情大变之外,别的也没什么,他吃药一般不被人看见,奴婢们伺候数年,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至于嗜睡,那更是没有。卧床养病的话,养病的是公主殿下,驸马只负责贴身照顾,公主殿下歇着的时候,驸马大多数时候陪着,也算是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