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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陆姜太太花白了头发,在周围人或可怜或凉薄的议论声里同各种猜测殊死搏斗,像被心口一汪滚油经年累月地煨着心肝。

丈夫可能死了,毕竟挖矿人的性命最不值钱,贱骨烂肉多少都直接填在矿坑里;也可能他受不住这没指望的日子跑了,矿星天大地大,再苦也比被身后一家子拖累死的强……

没人给她一个确切答案,她痛也无从,怨也无从,就那样行尸走肉地扛下了不短一截光阴,转眼儿子都长得比她还高了。

这期间既有好心接济他们母子的邻居,也有人嫌弃疯孩子太吵暗中憋坏的,日子过得明明灭灭,酸苦杂糅。

然而总有那么一根稻草最终压倒了骆驼,泰明和泰一在十岁那年被确认为精神力障碍者,这代表即便他们排上号也无法接受缇娅修女的精神力治疗。

因为特异者的精神力影响不了障碍者,真是雪头又添一捧霜,女人刚强的脊梁发出不堪重荷的断裂声,那是最后希望的破灭。

那天在春晖医院门口,泰一的狂躁发作,疯了似的往大路上的车流里冲,喉咙发出不似人声的怪叫。

许多人在旁围观却没一个上前帮忙,只余瘦小的陆姜太太死命拉住儿子,用肩膀和头顶着他的胸口将他往路边推,满头银发散乱,唇角额头撞出血痕。

其实那一刻,她是有些想放手的,娘俩就这么一拖一地卷进车轮子下面也挺好,不然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呢?一死才能百了!

可也是在那一刻,陆姜太太看到路旁拖斗车里自己的另一个孩子,泰明似乎被吓坏了,全身僵直颤抖,怔怔地看向妈妈和弟弟。

他在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始终记得母亲那句嘱托:在这等着,不许乱动!

她让孩子等着,怎么能说话不算不回去呢?那种被爽约的滋味她可太知道了!

于是,瘦小的女人重复起新一轮的挣命。

还是在那一刻,缇娅修女带着沈夜从隔壁春晖福利院步行回来,她不由分说拨开围观的人群过去帮忙。

沈夜动作更快地从女人手里接管了发狂的男孩,凭他的体力想制住对方并不容易,但男孩运动神经不协调也跑不掉,俩人狼狈地滚成一团。

好在缇娅修女出手,立即有保安和其他人过来增援。

陆姜太太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缇娅修女并得到对方的帮助,她不舍得花时间掉眼泪和哀叹命运,用打了无数遍腹稿最省时的方式陈述了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