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温敛故又笑了一下,落下的睫毛微微颤动,眸光如秋水般荡开:“我不喜欢不守信用的人。”

一边说着话,温敛故靠近了江月蝶,牵起了江月蝶的手,轻易地在她的手臂上摸到了楚越宣那把名为“流光”的短剑。

随着他的靠近,江月蝶浑身更冷,生怕他又开始掐她脖子,然而这一次温敛故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将“流光”放在了江月蝶的手中。

温敛故愉悦的笑了起来:“杀了我吧。”

既然他动不了手,那就让她来。

温敛故从不在乎这世上任何人的性命,包括他自己。

似妖非妖,似人非人,温敛故之所以活着,就是想着时不时地给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添些堵。

没什么意义,但总该有些多余之人做些多余之事,正如同荒腔走板的调子就该被人肆意妄为地弹唱,引得台下看客哄堂大笑,才不负这红尘喧嚣人世困扰。

只是这些,在今夜都远不如“被江月蝶杀死”。

那短剑上有楚越宣留下的符箓,温敛故漫不经心地想到。他会在最后时刻颠倒江月蝶的记忆,让她错以为是被短剑控制而杀了自己。

不知那时的江月蝶会是什么表情?她还会一如既往地信赖楚越宣么?还有她背后之人——

要知道,当日出地牢时,江月蝶体内可不止一种毒。

冰冷的身体似乎都因灵魂的兴奋而变得有了温度,手背上本来黯淡下去的银线忽得又亮了起来,飞速地向上攀爬,顷刻间绕住了温敛故的脖颈。

温敛故找不到自己不动手的原因,但他不会勉强自己,要达成目的,总有第一种手段。

“江月蝶。”

温敛故用一种奇异的音调叫了她的名字,脖子上的银丝勒得很紧,在念了她的名字后,温敛故略微喘息了几声,尾音都打着颤,下一刻却依旧满含笑意地温柔催促。

“你来杀了我吧。”

哪怕口中说着这般恐怖的话语,温敛故的声音却依旧动听。

不是往常那样如泉水击碎玉的悦耳,而是丝丝绕绕的,绵密又甜腻,像是用麦芽糖丝织成了一张大网,要将面前人的心神全部笼罩。

见她迟迟不动,温敛故又违背银丝束缚,强行散开了妖力:“江月蝶,我是妖,你该杀了我的。”

铺天盖地的妖力袭来,江月蝶的眼神逐渐迷离,她重复着温敛故的话,握着自己手中的短剑:“你是妖……杀了你……”

温敛故无声地笑了起来,不厌其烦地重复:“对,我是妖,你要杀了我。”

“杀了你……”

短剑的剑尖刺入肌肤,鲜血涌出来染红了白衣,温敛故笑意更深,整个人都因濒死而兴奋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江月蝶没有了动作,毫无焦距的目光落在了温敛故身上,定定地开口。

“你不是妖。”

室内尘起的风波为这一句话而猝然消散,淋漓的鲜血也都瞬间归于寂静。

许久后,温敛故才开了口:“那我是什么呢?”

声音轻轻的,很柔和,像是怕惊扰什么。

江月蝶歪着头看他。

脑子里一片混沌,她什么也记不清,凭着感觉,江月蝶认为自己应该是认识眼前人的。

只是江月蝶从上到下,反反复复地看,却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江月蝶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变得极快,眼前本就不甚清晰的场景更加模糊。

“怎么又哭了?”

一声轻叹传来,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眼下,没有丝毫温度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黏腻缠绵。

江月蝶头更晕了。

那人似乎叹了口气:“你若是再下不了手,便轮到我……”

“……温敛故。”

即将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温敛故蓦地抬起头,紧紧地盯住了江月蝶的眼睛。

她懵懂无知地看着他,显然依旧被摄住心神,并非从幻境中挣脱。

“……你是……温敛故……”

可她认出了他。

“你不是妖……你是温敛故。”

江月蝶挡下纯白一片的脑子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在她现在的思维里,妖是坏的,温敛故是好的。

坏的不可能是好的。

所以,温敛故怎么能是妖呢?

温敛故静静地看着江月蝶,蓦然间抓住了她的手腕,仅仅呼吸之间,江月蝶就被摁在了塌上,头顶一片阴影投下,遮住了月光与夜色。

一切的发生不过须臾,江月蝶被限制了行动力,动弹不得。限制她的人却好似还不满足,呼吸纠葛之间,扣住她腕间的手越发用力,像是要揉碎她的皮囊,侵入她的血肉,锁住她的骨头,将她彻底地锁在身边。

江月蝶从来不是忍得住疼痛的人,哪怕此时不清醒,也痛呼出声。

腕间的力道停下,虽未松开,也终于没再用力。

短剑的剑尖已经抵在了温敛故的心口,他却半点不在意,修长的手指顺着微末的空隙强制地插\入江月蝶的指缝,她再次小声惊呼,而这一次,温敛故却没再退让。

手指灵巧地像是在缠绕住猎物的游蛇,紧紧交叠,抵死缠\绵。

脖颈上的银色丝线愈发明显,沁出血光,温敛故好似察觉不到痛楚似的俯下身,唇瓣碰到耳廓,冷得江月蝶打了个寒颤。

“看见了么,我是妖,‘温敛故’是妖。”

“你想杀掉世上所有的妖,就该杀掉‘温敛故’。”

分明是这样强硬的动作,可他的声线却是这样的柔和,温柔得像是在诱哄着不知岁的孩童。

江月蝶又迷惑了起来。她口中重复着温敛故的话,念着念着,脸皱成了一团。

“……不一样的。”她皱着脸道。

温敛故看到她依旧如此生动的表情,竟有几分想笑,他垂下眼,轻声道:“什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呢?

江月蝶又被这个问题难住,苦苦思索。

脑子里像是有两团东西在打架,打着打着成了一团黏在一起的棉线,分也分不开,理也理不清。

最终江月蝶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似乎自己也在为这个含糊的回答而羞愧,低下了眼睛,目光落在了温敛故的手上。

他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握着短剑。

在世上,好的不可能等于坏的,因为一者相悖。

但“温敛故”不一样。

即便意识不清,江月蝶依旧模糊地记得“温敛故”是同伴——是被她归于自己人范畴内的同伴。

所以,“温敛故”高于所有的法则,哪怕是悖论。

江月蝶缓慢地眨了下眼,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出口的声音并不算好听。

“……我不知道。”她道,“但我不杀温敛故。”

好似终于确认了什么,江月蝶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凝重迟疑一扫而空,又变得单纯而快乐。

她极其认真地开口:“是妖,也不杀。”

随着江月蝶的话音落下,前所未有的强烈情绪席卷而来,温敛故睫毛颤动,几乎要被压得缓不过气。

再一次。

温敛故垂下头,他看到短剑的尖端已经脱离了自己皮肉,上面染着暗红的血,却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模模糊糊的,甚至不及方才江月蝶那满脸的泪。

手上力气减轻,短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妖怪是没有心的,更遑论心跳。

但这一刻,温敛故看着那柄落在了地上的短剑,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他总觉得自己听见了心跳。

就在刚才。

重重一声,似剑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