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108

因为是闺女生日,姐姐和外甥都回来了,又有小卫这个客人在,今晚的晚餐十分丰盛,从萍萍的开心程度可以看出来,平时应该是舍不得这么大吃大造的。

张春明全程都在照顾儿子,安安想吃鱼,眼巴巴的看着,她就挑干净刺,给他小小一块,尝个味道。

安安想吃烧鹅,张兆明不让她再管着孩子,大手一挥撕下两个腿,“萍萍安安一人一个。”

安安看看妈妈,见妈妈无奈点头,于是也哼哧哼哧抱着啃起来,还要学着萍萍表妹,越大口越开心。

他跟自家那四个同岁,但乖巧程度却远超自家那几只猴子,卫孟喜是又喜欢又心疼,这要是没生病,不正是调皮捣蛋活蹦乱跳的年纪吗?

十一二岁,半懂事半不懂事的,自己在家每天都要被他们气得脑仁疼,可在这同一片天空下,她避之不及的调皮捣蛋却是另一位母亲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吃完饭,看了会儿生日蛋糕,听说还不到吃的时候,萍萍带着安安出去玩儿,卫孟喜就抽空跟张春明聊了几句。

不用时时刻刻看着孩子,她整个人就换了另外一种状态,干练,理智,且机敏。

其实刚才卫孟喜出去帮忙的时候,张兆明已经跟家姐说过,这就是一直从他这儿拿货,“维持”安安高昂医疗费的小卫老板,所以当卫老板问起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也不再藏着掖着。

“谢谢卫老板这几年对我和兆明的支持,要不是有你这边的拿货量撑着……你也看到了,安安身体不好,每个月的医疗费不低,我那点工资是撑不住的。”

说到这儿,张春明握住嫂子的手,“嫂子,这么多年辛苦你和孩子了。”

这话一出,别说两个女人,就是张兆明一大男人,也狠狠地擤了两把鼻涕。

卫孟喜上辈子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家庭,因为一个生病的孩子,拖累了整个家庭,中途也有放弃的,但绝大多数,都是母亲一个人撑下来,直到最后,哪怕连娘家人,也没几个能跟着熬下去的。

都说粤东有些地方重男轻女,张家祖籍就是那个地方的,姐弟俩从小长大得到的资源或许是不一样的,可真遇到事儿了,弟弟还是能义无反顾的照顾姐姐和外甥,这么多年的辛苦奔波,其实就是在给姐姐“输血”,而他的妻子,也能毫无怨言的帮着他,跟着他,卫孟喜实在是佩服。

换了她,如果陆广全有个这样的姐姐和外甥,自己能愿意支持他一条道走到黑不断给对方输血吗?

她还真不知道,有些事,别人做起来好像很简单,好像理所应当,可换自己身上,却是难于上青天。

看来,张兆明一直对她这大客户嘘寒问暖逢年过节礼物不断,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这世界上有谁会是发自内心的天生就喜欢讨好别人呢?还不是逼不得已。

知道他的动机,事情就好办多了,卫孟喜起身,忽然来了句:“张大哥的文具就是从您的东阳文具厂拿的货吧?”

瞬时间,室内安静极了。

张家姐弟俩又是震惊又是害怕,心道她都知道从哪儿拿货了?他们没露出口风啊?莫非是孩子不小心说出去的?这要是都知道厂家了,那以后她就不会从他们这里拿了,毕竟,他们还赚着她四分之一的钱呢,一旦找到别的门路,至少能省下五个百分点,傻子才会继续当冤大头呢!

张嫂子没他们沉得住气,立马就“哎哟”一声,“卫老板,你先听我解释,其实……其实……”

她本就是一家庭妇女,也没接触过什么人,一紧张就说不出话,“其实”个半天,啥也说不出来。

张兆明牙一咬,心一横,“小卫,其实这个事,有点复杂,我们……”

卫孟喜抬手,直截了当问:“大哥春明姐,你们从厂里拿出来再卖给我能有25的利润吗?”

兄妹俩齐齐屏住呼吸,心说这小卫知道的也太清楚了吧?确实是有四分之一的利润,刚开始没这么高,是后来安安病情加重,医药费负担越来越大,他们实在是扛不住了,只能昧着良心加价。

卫孟喜却仿佛没看见他们的紧张,继续道:“鱼有鱼路,虾有虾道,咱们各人门路不同,张大哥也没过问过我在石兰的售价,我自然也不会管你们出厂价多少。”

就在张家人松口气的同时,卫孟喜又继续道:“我只是在算一笔账,照我销货的速度,大哥和春明姐的总利润每个月也就一千块左右吧?”

张兆明轻咳一声,“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的。”

这样的收入,要是放在其他家庭,那就是妥妥的发财了,妥妥的衣食无忧,可他们却维持这个收入四五年了,连一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

张春明心头实在是郁闷,最近本来听医院说快排到有人愿意捐献骨髓了,前面只有三个人了,可等啊等,都两个多月了还是没动静,她是既愁钱又愁骨髓的事,年纪轻轻,鬓角头发已经变得雪白,走出去说是安安的奶奶都有人信。

她叹口气,“账是这样算的,但安安现在化疗很频繁,年纪小,想尽量降低对全身器官的影响,用的也是进口药,一千块也只能勉强维持……”

卫孟喜理解的点点头,“春明姐,我知道你急等用钱,我现在有个想法,说出来大家都听听,看看是否可行。”

众人被她东一句西一句的引着,也有点好奇她要说啥,赶紧全都坐回原位,看着她。

“张大哥要给家里换套像样的房子,要给嫂子过几天好日子,要给萍萍上个好学校,春明姐要给安安移植骨髓,要送他去港城做手术用进口药,我也想让我石兰那边的职工过得更好一点,想让我自己的几个孩子见见世面……无论咱们谁的目的,都得有钱,对吗?”

张嫂子已经哭成了泪人,这么多年的委屈,好像被人看到并理解了一样。

说实话,张春明对儿子不离不弃,那是她自己的儿子,该当的,可张嫂子又有什么错呢?一次两次的接济可以,但不愿跟张兆明补贴这无底洞也是人之常情……纵使心里有怨,她这么多年还是选择了隐忍,用自己和女儿的隐忍在给外甥“输血”。

站在外人的角度来说,张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舅舅,好男人,好弟弟,却不是好丈夫,好爸爸。

张家兄妹俩的愧疚,顿时化成了泪水,一边一个握住张嫂子的手,说不出话。

等他们情绪稍微平复一点,卫孟喜才继续道:“我现在有办法,让咱们双方都能在合法合理的前提下挣到更多的钱。”

三人一怔,对视一眼,张春明最先开口,“多少?”

卫孟喜按照自己的预算,“如果做得好,至少每个月上三千吧。”

“什么?!”张嫂子一屁股从沙发上掉下去,要不是张兆明眼疾手快拽住她胳膊,她整个人就要摔个屁股墩了。

卫孟喜肯定的点头,“我打算在深市开一个文具厂,刚开始可能会艰难一点,但我保证,最多一年以后,我就能让你们实现月入两千,最多三年,月入三千,到时候要是达不到,你们只管来找我要钱。”

张兆明的眼睛,忽然变得像鹰一样犀利,仿佛能把所有人看穿,“小卫给我们详细的说说。”还去把门窗关严,铁皮房子不隔音,这边说话那边都能听见。

卫孟喜前面说这么多,勾起他们的情绪,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压低声音,“我这几天在深市看中一个占地十二亩的烂尾厂房,厂房主体框架是成型了的,虽然位置偏僻但道路桥梁也基本修通了,现在上一任投资者死了,政府想找人接盘,我想去试试,把它改造成文具厂,咱们专做文具,你们觉得怎么样?”

对于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来说,深市虽然离得不远,但还真没关注过烂尾楼,现在一听居然有十二亩之多,吓得张了张嘴,就是目前的东阳文具厂,也没这么大啊!

张家兄妹俩继续沉默,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惊和好奇,“你想做哪些文具?”

“这得看春明姐这里,您等找到几个人和多少设备。”

张春明咽了口唾沫,“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负责找工人和设备?二……二手的我可以吗?”

卫孟喜当然不介意,她的摩托车她的房子啥都是二手的,但依然不影响使用,现在条件不够先将就将就,以后总有鸟枪换炮的时候。

“到时候春明姐和张大哥就跟着我干,我绝不会亏待你们,至于安安治病的钱,我现在就可以先借你们。”

她想赌一把,赌他们不是拿了钱翻脸不认账的,赌他们敢跟着自己干,也赌他们重情重义,以后能为她所用。

说着,为了表达诚意,她立马从随身一个不起眼的绿书包里掏出三沓新版百元大团结,“我听嫂子说,安安的手术费要两万,我现在只有这么多,如果后期还要,我回去想办法。”

其实,要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她所用,卫孟喜也想过别的办法。

换了别人,最保险最万无一失的,其实应该是多在东阳文具厂观察几天,找到张家兄妹俩合伙从文具厂倒卖文具的证据,然后举报,一举让张春明失业,张兆明拿不出货做不到按期交货,压力山大。

此时她再施施然出现,像救世主一般,不仅不责怪他,还施以一定的恩惠和条件,走投无路急等用钱的他们就会倒戈相向,没有思考的余地,别无选择……

可卫孟喜不是那种人,她鄙视把手段用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人。

有本事,就去外头真刀真枪的干,没办事就只能像她现在的选择一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诱之以利。

互惠互利,是一段关系能长期维持下去的必要条件。

她不觉得,凭靠单纯的感激,谁能为她打一辈子的工,最有效的能让大家力往一处使的纽带就是利益,不管里头的人怎么想,一旦上了同一条船,就只能为了共同利益不断努力,保证这艘小船不要翻,顺便努力把小船换大船。

“但这钱是我借给春明姐的,要收利息,我希望春明姐能出来跟着我干,以后你要是三年之内挣不到三万块钱,这点就算我赔给你的,不用还了。”

张家人张口结舌,这是先把未来三年的工资给压上了!

张兆明其实一点也不怀疑小卫的魄力,因为他亲自去过石兰省,知道她现在摊子铺得有多大,只要她手里有固定资产,手底下还养着那么多煤嫂,他就不怕她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