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郁溪知道了那段前尘往事

枕着星星想你 顾徕一 3251 字 2022-09-19

郁溪四下往往,一片灰暗里,连开在山路上的车都似凝在宣纸上的墨。郁溪说:“祝镇的冬天没有这么灰。”

到底是南方,一点点青翠点着,就像一切都还有希望似的。

舒星抛给郁溪一个苹果:“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提前预祝你节日快乐。”

郁溪准确的接过,对舒星晃晃:“谢谢。”

舒星的确是那种相处起来很舒服的女生。她长相温和,性格开朗,给的圣诞礼物不会贵重到造成压力,就连她的画,也不像釉迩的画一样会激起郁溪心底最不舒服的情绪。

舒星自己也摸出一个苹果来吃。

郁溪咬着苹果:“那个。”

舒星:“嗯?”

郁溪稍有踟蹰:“问你点事行么?”

“你是想问冉姐的事吧。”舒星大气的笑笑:“没事儿你问啊,我说了我们轻轻松松当朋友。”

郁溪:“她和叶行舟在一起快十年,为什么说她是被叶行舟包养呢?”郁溪顿了顿:“她们没谈恋爱?”

舒星:“你真想知道?说起来是个挺沉重的故事。”

郁溪脚掌蹭着地上的枯草:“嗯,你说吧。”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听我表哥零碎说了一些。”舒星说:“其实快十年前,冉姐先认识的是叶总的姐姐,两人好像有过一段,也有人说没有,总之后来叶总的姐姐就去世了。”

郁溪一愣。

“说起来,叶总姐姐就葬在那片墓园里。”舒星指指不远处:“她姐姐叫叶观山,是大名鼎鼎嘉宁集团的养女。”

郁溪觉得这名字耳熟,反应了一瞬抬头看舒星。

舒星点点头:“嗯,就是拍冉姐处女作的那位导演观山,她其实姓叶。而叶行舟叶总,在她十五岁被叶家找回来以前,其实不姓叶。”

郁溪走在山顶的一条小路上,风更凛冽,冻得她手指微微发红,稍稍一动,一股发僵的感觉传来。

她手里一直握着没吃完的小半个苹果,没扔掉,也没继续吃,苹果好像长在了她的手里,一边走一边盯着氧化发黄的齿痕发呆。

她满脑子都是舒星刚才的话——

“观山拍完《剑灵》后就出事故去世了,没人知道是什么事故。”

“后来冉姐就一直和叶总在一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观山的事,她们俩一直也不算谈恋爱的状态吧,又说冉姐的很多资源都是叶总给的,说是包养呢好像还更准确。”

郁溪嗓子发干。

不管观山以前跟江依是什么关系,可以想见,她都是一个对江依很重要的人。所以江依才常常出现那样的深情,一片氤氲的哀伤,像化不开的雾。

那么,江依是因为观山才跟叶行舟在一起,还是因为观山才不跟叶行舟在一起?

郁溪听到自己用发干的嗓子问:“她爱叶行舟么?”

舒星歪头看着郁溪。

郁溪:“怎么?”

舒星笑:“你才二十岁,比我还小两岁呢,怎么总把爱不爱的挂在嘴边上?”她抚抚自己画纸的边,按平翘起的一角:“爱这个字很重的。”

郁溪想,大概她和江依,都是生命里拨块了时钟的那种人。

因为很小或很年轻的时候,就经历了太多事。一颗本该随着青春年纪轻飘飘的心,就被那些往事沉沉的拖回了地面,在地面磨着,生出了很厚的茧子。

不是“爱”这种很重的字眼的话,是不足以洞穿那层很厚的茧子的。

郁溪爱了江依两年,她毫不怀疑自己可以爱江依更久。

问题的关键是,江依爱叶行舟吗?她跟叶行舟在一起快十年,可看起来她很怕叶行舟。

她不快乐。

舒星摇摇头:“谁知道。其实冉姐和叶行舟的事,谁都不清楚,毕竟……”她眨眨眼:“叶总那么凶的,谁敢问。”

郁溪沉默不说话。

舒星建议她:“去墓园那边走走吧,你最近是不是学习太紧了?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郁溪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拔腿走到墓园这边来的。

观山。

她想着那个女导演的名字。其实《剑灵》上映后不久,这位女导演就出事了,她这唯一一部代表作,是在她出事以后才真正火起来的。网上关于观山的采访不多,郁溪搜到的视频只有一个,短短二十分钟的访谈,看上去是很温和儒雅的一个人。

就和叶行舟挺不一样的。

郁溪想着观山,往那片墓园里望去。

墓园不大,一圈黑色铸铁的围栏,里面没有一般墓园里常见的灰色石碑,而是一座座的小矮碑,掩映在一片冬季常青的植物中。

郁溪走在围栏外,看不清石碑上的字,也就没法判断哪座墓碑是观山的。

墓园里空荡荡的,走了一截,才看到一座墓碑前有两个人,都拢着身黑色大衣立在那里。

现在不是扫墓的时间,大概是墓碑主人的忌日到了。

郁溪害怕打扰,放轻脚步。

可是很快,她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是那股奢侈的、疏离的、她一贯不喜欢的香水味,和一阵幽怨的檀香味混在一起。

郁溪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藏在一片灌木树丛里,背抵着围栏间灰色的砖墙。

竟然是江依和叶行舟。

有这么巧?

郁溪觉得她应该立刻走开的,躲在这里,像毫无道德感的偷窥狂。可她能听到江依和叶行舟在低声说话,让她无论如何移不开脚步。

正在说话的是叶行舟:“冉歌,你当着她说吧,你爱不爱我?”

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冷冽的冬风削过郁溪的耳朵。

叶行舟:“你不爱我,就没有人爱我了。”

顿了顿,江依的声音传来:“爱。”

她的声音是回邶城后惯常的清冷,裹挟进冬日的寒风中,像浪花拍打在海岸黑岩上被冲成粉末,铺天盖地钻入郁溪的耳朵。

哗啦啦,郁溪抬手摸自己的耳朵,她觉得那儿湿了一片,连带着她的心也湿了一片。

这时墓园里的两人开始走动了,好像要从墓园里出来了,短靴和银质拐杖摩擦过枯黄的草地,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郁溪拔腿就跑。

当那个“爱”字从江依的嘴巴里钻出来开始,她就被从邶城的一座荒山,卷进了世界尽头一片不知名的海浪,拍打着她,裹挟着她,让她从里到外湿得透透的。

她在山上拔足狂奔,绊倒一棵老树半露出地面的根,差点摔了,可是她停不下来。

她拼命挥动手臂,嘴里是求生般大口大口的呼吸。

过分冷冽的冬风钻进她嗓子眼,像在吞刀子。

可无论她怎么跑,怎么逃,也逃不开那片追着她的浪。

她像一个几乎溺毙的人,迫切需要一堆篝火,来烘干她湿漉漉的心,挽救她急剧流失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