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的雾,不知何时变得更浓了。
那艘渐行渐远的小船,最后一抹轮廓被浓雾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江北沉闷的鼓声早已停歇,天地间只剩下江水拍打岸边单调的哗哗声,和帅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风从帐帘的破口处灌入,卷起地上的血腥气,混杂着残羹冷炙的酸腐味道,钻入每一个人的鼻孔。几盏残烛在风中苟延残喘,光影摇曳,将一地狼藉拉扯成奇形怪状的鬼影。
周瑜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霜侵蚀了千年的石像。他的目光空洞地投向帐外漆黑的江面,仿佛要穿透那层层叠叠的浓雾,去追寻那个早已消失的对手。
小乔的手,还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传递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可他自己的手,却冰冷得像一块江底的顽石。
鲁肃和一众江东将校屏息凝神,一动也不敢动。他们看着都督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与孤寂。此刻,任何劝慰的言语,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甚至像是一种嘲讽。
不知过了多久,周瑜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小乔的掌心抽离。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自己和妻子之间,也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他转过身,面对着帐内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子敬。”
他的声音响起,沙哑,干涩,却又平稳得可怕。
鲁肃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应道:“在。”
“派一队斥候,沿江监视。”周瑜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确保驸马都尉一行,安然返回北岸。”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转冷。
“任何骚扰者,斩。”
“斩”字出口,帐内众人心头齐齐一颤。
这不仅仅是一道军令。
这是周瑜,当着所有江东文武的面,亲口承认了这场对决的彻底失败。这道命令,将为今日这场血腥而荒唐的鸿门宴,画上一个屈辱的句号。它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江东人的脸上。
“喏。”鲁肃低下头,沉声应道。他不敢去看周瑜的眼睛。
几名将校领命,躬身退下,脚步声在死寂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他们走出帅帐,带走了最后一点属于军人的生气。
很快,帐内只剩下周瑜、小乔和鲁肃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