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叹了口气,道:“我好难过,大哥,我真是没有法子。
我不能陪你了。我很想陪着你,和你在一起,真不想跟你分
开……你……你一个人这么寂寞孤单,我对你不起。”
萧峰听她说来柔情深至,心下感动,握住她手,说道:
“咱们只分开这一会儿,又有什么要紧?阿朱,你待我真好,
你的恩情我不知怎样报答才是。”
阿朱道:“不是分开一会儿,我觉得会很久很久。大哥,
我离开了你,你会孤零零的,我也是孤零零的。最好你立刻
带我到雁门关外,咱们便这么牧牛放羊去。段正淳的怨仇,再
过一年来报不成么?让我先陪你一年。”
萧峰轻轻抚着她头上的秀发,说道:“好容易撞见了他,
今晚报了此仇,咱们再也不回中原了。段正淳的武功远不及
我,他也不会使‘六脉神剑’,但若过得一年再来,那便要上
大理去。大理段家好手甚多,遇上了精通‘六脉神剑’的高
手,你大哥就多半要输。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这中间实有许
多难处。”
阿朱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错,我不该请你过一年再去
大理找他报仇。你孤身深入虎穴,万万不可。”
萧峰哈哈一笑,举起饭碗来空喝一口,他惯于大碗大碗
的喝酒,此刻碗中空无所有,但这么作个模样,也是好的,说
道:“若是我萧峰一人,大理段家这龙潭虎穴那也闯了,生死
危难,浑不放在心上。但现下有了小阿朱,我要照料陪你一
辈子,萧峰的性命,那就贵重得很啦。”
阿朱伏在他的怀里,背心微微起伏。萧峰轻轻抚摸她的
头发,心中一片平静温暖,心道:“得妻如此,复有何憾?”霎
时之间,不由得神驰塞上,心飞关外,想起一月之后,便已
和阿朱在大草原中骑马并驰,打猎牧羊,再也不必提防敌人
侵害,从此无忧无虑,何等逍遥自在?只是那日在聚贤庄中
救他性命的黑衣人大恩未报,不免耿耿,然这等大英雄自是
施恩不望报,这一生只好欠了他这番恩情。
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阿朱伏在他怀中,已然沉沉睡
熟。萧峰拿出三钱银子,给了那家农家,请他腾了一间空房
出来,抱着阿朱,放在床上,给她盖上了被,放下了帐子,坐
在那农家堂上闭目养神,不久便沉沉睡去。
小睡了两个多时辰,开门出来,只见新月已斜挂树顶,西
北角上却乌云渐渐聚集,看来这一晚多半会有大雷雨。
萧峰披上长袍,向青石桥走去。行出五里许,到了河边,
只见月亮的影子倒映河中,西边半天已聚满了黑云,偶尔黑
云中射出一两下闪电,照得四野一片明亮。闪电过去,反而
更显得黑沉沉地。远处坟地中磷火抖动,在草间滚来滚去。
萧峰越走越快,不多时已到了青石桥头,一瞧北斗方位,
见时刻尚早,不过二更时分,心道:“为了要报大仇,我竟这
般沉不住气,居然早到了一个更次。”他一生中与人约会以性
命相拚,也不知有过多少次,对方武功声势比之段正淳更强
的也着实不少,今晚却异乎寻常的心中不安,少了以往那一
股一往无前、决一死战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