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大秦读书人 长生千叶 4646 字 2022-11-28

李斯瞠目结舌的看着案几上的炸肥肠、五花肉、糖醋里脊等等,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险些忘了回禀要事。

“咳咳!”嬴政使劲咳嗽了一声,李斯这次回神,饶是他见过大风大浪,也从未见过吃食如此“彪悍”的陛下,他还记得,陛下的口味饮食清淡,平日里喜食一些清汤寡水的食物,怎么突然如此“彪悍”起来,大鱼大肉的,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十足油腻,当真奇怪了。

李斯赶紧收回神识,道:“陛下。”

陈慎之端着架子,淡淡的道:“如此快便回来了?”

李斯前去做使者,前后没有两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如今正好用午食。

李斯拱手道:“陛下,那田儋不识抬举,愚臣还未进入狄县,已然被田儋的人轰了回来,根本未曾见到田儋一面儿。”

“哼!”

陈慎之还未开口,李斯便听得有人冷冷一笑,转头一看,原是上士?上士的面容冷酷,唇角带着一丝阴鸷,那笑容……

怎么和平日里的陛下有些相似?

然而“陛下”听闻田儋的作为,一点子也不生气,反而气定神闲的坐在席上。

“陛下?”李斯拱手又唤了一声。

嬴政“咳咳”又咳嗽了两声,按照平日里的自己,这会子必然是动怒的,陈慎之装的一点子也不像,竟完全不见动怒,李斯何等精明一个人,唯恐穿帮了去。

陈慎之还是气定神闲,他有弥补的法子,慢悠悠的道:“一切……尽在朕的鼓掌之中。”

李斯恍然大悟,怪不得“陛下”一点子也不生气,原陛下早就料到了,田儋不会投降,因此才会如此气定神闲。

李斯登时一脸钦佩得五体投地的模样,叩首道:“陛下英明——”

嬴政:“……”

“只是……”李斯道:“陛下,田儋如此不识好歹,该如何是好?愚臣私以为,这狄县固若精汤,易守难攻,楼堞不同于一般的楼堞,十足威尔高大,若是直取进攻,怕是……”

田儋在狄县雄踞了好几年,自从齐国亡国也有三年之期了,田儋自然知道保命的道理,楼堞越高越好。

先秦时候的楼堞,可不像现代保留下来的城门楼子那般高大,往往根本没有几米高,所以那时候的战争都“简单”。

田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想要复立齐国,成为齐王,最重要的便是保命,因此他藏在狄县这三年,便是“屯屯鼠”,储藏粮食,招募下苦,扩建楼堞,狄县的城墙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儿,十足的高大坚固。

李斯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虽然四面八方都是河渠,已然将狄县包围,但是狄县自己的粮食储藏足够丰富,加之楼堞高大,易守难攻,若是想要直取硬攻,怕是一场硬战,想要赢肯定是能赢,然,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

不计代价。

李斯蹙眉道:“这大军在外,辎重沉重,加之站在极东之方,若是一旦开战,无法从咸阳补充补给,只能由地方支持补给,陛下又堪堪封禅成功,若是真的由地方补给,恐怕……恐怕会招至民怨在道。”

李斯果然是个小心谨慎之人,他的分析头头是道。一旦开战,最重要的便是辎重补给,粮草的问题,狄县在东面,距离咸阳很远,在春秋战国之时,秦人被称作虎狼,而齐人在中原国家看来,也是东面的夷人,同样不入流,可见齐国的狄县有多么靠东,这一西一东,战线拉得太长,粮草供应便困难,尤其嬴政亲自驻扎在营地里,哪里能亏待了陛下?辎重就更是繁杂,在这样的情况下开战,必然要让地方提供辎重,地方官员哪里来的辎重,必然要压榨百姓,只能是怨声载道。

这种种情况来看,嬴政若是想要打这一仗,必然能赢,但后果不堪设想,肯定会招至民怨,这与泰山封禅的目的背道而驰,百害无一利,若是一个不留神,泰山封禅的效果全都会被抹杀。

李斯又道:“且……田儋此人,素来心机狡诈,也不知田儋还在狄县之中留没留下什么后手,若是着了田儋的道,得不偿失。”

李斯的分析一条条,全都是不利,嬴政听得皱眉,脸色相当难堪,陈慎之却不以为然,轻笑了一声,道:“田儋有没有后手,找人一问便知。”

“问?”

“找谁问?”

李斯和嬴政几乎是异口同声,诧异的看向陈慎之。

陈慎之晃了晃手指,道:“自然是……田横。”

田横乃是田儋的三弟,又是狄县的将军,若是论武艺,田儋与田荣都比不上田横,那是拍马也跟不上的,不可同日而语,但偏偏田横脑筋有些少,一根筋儿,十足木讷,不然也不会被田荣扔在秦人营地,还不知情呢。

若说田氏这三个兄弟,田横绝对是最好“忽悠”的,没有之一。

陈慎之将坏主意打到了田横头上,嬴政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这田横虽一根筋儿,头脑简单,但说白了,他可是田氏贵胄出身,他是齐国的公族,又不是齐国的卿族,如果田横是卿大夫的后裔,那么想要动摇田横归顺,可能性会大一点子,然田横乃是公族后裔,自诩是齐国正统,使命感自然更重一些,这样的人如何忽悠?

陈慎之幽幽一笑:“朕……自有法子。”

不知为何,李斯看到“陛下”的笑容,虽觉得“陛下”这笑法和往日里不同寻常,但这笑容同样十足的令人后背发麻,不敢造次,拱手道:“陛下英明!”

陈慎之道:“李相,你先退下。”

“是,敬诺。”

李斯恭恭敬敬的作礼,好似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趋步退下,营帐中又只剩下陈慎之与嬴政二人。

嬴政顶着陈慎之谦谦君子的躯壳,一本正经的蹙眉,十足严肃的道:“田横此人,虽少有心机,但十足是个木讷认死理儿之人,你如何能让他招认田儋的后手?”

陈慎之那一双狼目之中,闪烁着精锐的光芒,仿佛在算计着什么,道:“田横是个实诚人,咱们便要从实诚的方式下手,陛下,看好戏了。”

嬴政有些无奈,叹了口气,然……左右距离明日清晨还有一段时日,便让陈慎之自己去耍了,嬴政便不相信,短短一日,他还真的能让田儋归顺不成?

陈慎之招了招手,道:“陛下,走着。”

嬴政:“……”

两个人走出幕府营帐,詹儿还在外面等候,詹儿的手边上多了一辆……造型诡异的车子?

嬴政蹙眉道:“这是何物?”

詹儿道:“公子,这是陛下专门为公子准备的轮椅。”

“轮椅?”嬴政不解。

嬴政昏迷这三日,其实陈慎之并未只知道吃吃吃,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给“自己”做了一把轮椅。

嬴政昏迷不醒,足足三日,想必这次受伤十足严重,若是醒过来,身子骨儿也会虚弱,因此陈慎之左思右想,找来了漆园匠,便是专门做手艺之人,陈慎之画图,匠人做工,做成了一把轮椅。

这样不管是嬴政还是陈慎之,若是累了乏了,坐在轮椅上岂不是妙哉?

因着是“陛下”要做的新鲜玩意儿,漆园匠不敢怠慢,一丝不苟,轮椅乃是大漆雕刻而成,朱砂红的大漆气派十足,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富贵贵重,车轮还有减震的措施,无论是别人推着,还是自己摇着轮椅,那都不会觉得颠簸,轮椅上还做了一个可以折叠的小桌板,放一些零碎的东西都没问题,桌板上特意挖了一个放羽觞耳杯的槽子,以免耳杯因为惯性划出去,处处透露着人性化。

詹儿道:“公子,请坐。”

嬴政黑着脸,道:“朕……咳咳,我不坐。”

这轮椅虽然新鲜,但被人推来推去的,何其丢人,嬴政一贯看重自己的颜面,自然不想“哗众取宠”。

陈慎之见他脸色苍白,道:“如今你身子骨虚弱,站了这么一会子,脸色愈发苍白了,还是坐在轮车上,让詹儿推着你。”

嬴政还是不坐,说什么也不坐,这新鲜的顽意儿一推出去,还是在军营里,怕是那些个甲兵都要把自己当成猴儿来看。

陈慎之见他执拗,挑了挑眉,走过去两步,附身在嬴政耳边耳语。

他平日里哪里能赶得上嬴政那高大挺拔的身躯,从来都是抬头看人,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竟然能附身耳语,真真儿别说,自有一股酸爽之感油然而生。

陈慎之低声说起了悄悄话儿,道:“陛下,你若是执意不坐……”

“你待如何?”嬴政冷笑一声,别看他如今身子骨瘦弱,一副羸弱书生的模样,但气势一点子也不差。

陈慎之笑道:“慎之也不能如何,陛下身子骨虚弱,最怕磕了碰了,慎之也是为了陛下好,唯独……公主抱陛下上轮车了。”

“公主……抱?”嬴政难得有些迷茫,公主他知道是何物,公主抱是什么,还是头一次听说。

说起这“公主”二字,简单来说就是国君的女儿称作公主,其实着“公主”的由来,字面意思是“公爵主婚”。在春秋战国之时,周天子的女儿唤作公主,这公主总是会下嫁公侯国,周天子身为天子,不方便离开首都去主持婚礼,因此便让身份高贵的一等公爵来为自己的女儿主婚,时间一长,便把天子的女儿唤作了公主,久而久之流传了下来。

陈慎之笑眯眯的比了一个手势,道:“公主抱?便是如此了。”

嬴政虽还不能理解“公主抱”这三个字为何这般叫法,毕竟代沟几千年,不是一时间就能跨越的,但他已然理解公主抱的意思,当即脸色黝黑,冷冷的盯着陈慎之,那意思是:你敢?

陈慎之又笑了一声,面上竟然露出一丝丝浮夸的“腼腆之情”,道:“不瞒陛下,当时陛下中箭昏迷,便是慎之斗胆,公主抱着陛下,冲入营帐施救的。”

嬴政:“……”若是自己知道疼痛,此时伤口一定被气得生疼!

陈慎之十足“不要脸”,道:“陛下可想再体会一把公主抱的感觉?是了,那日里陛下昏迷,没有意识,可能不清楚,当时慎之一把打横抱起陛下,群臣哗然,目瞪口呆,都发出“呵”的抽气声,不止如此,还有的捂住了嘴巴,就像慎之这般……”

他说着,还做了一个双手捂嘴,瞪大眼睛,身子微微向后倾斜的动作,简直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