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大秦读书人 长生千叶 5400 字 2022-11-28

陈慎之的锅贴,可谓是一举两用,既能离间魏豹与魏詹的干系,又能进献给陛下。不得不说,如同陈慎之预料的一般,魏詹真的没有食锅贴,这份锅贴从始至终都是“冰清玉洁”的。

嬴政看着锅贴便有气,但又有些奇怪这到底是什么滋味儿。毕竟这可是昨日连夜打锅做出来的锅贴,且嬴政从未见过这等吃食,天底下怎可有陛下都未见过的吃食呢?

嬴政生气归生气,还是道:“送到朕的营帐来。”

“敬诺,陛下。”

赵高赶紧去捧锅贴的承槃。

“不,”嬴政虚指了指陈慎之道:“你亲自送到朕的营帐来。”

陈慎之捧着锅贴的承槃,道:“敬诺,陛下。”

嬴政走在前面,陈慎之跟在后面,进了营帐,赵高侍奉在一面。

陈慎之将锅贴的承槃放在案几之上,道:“陛下请用。”

金灿灿的锅贴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圆碟子,里面装了一些苦酒,嬴政道:“这苦酒是做甚用的?”

苦酒,便是那个年代的醋。很多人以为秦朝没有醋,调味便是单调的咸味,其实大错特错了,秦朝酸甜苦辣咸俱全,贵胄想食什么味道食不到?

这苦酒便是当时的“醋”,用来调和酸味。嬴政见过苦酒,只是他一直以为,苦酒是膳房中的物什,用来做菜理膳的,从来没见过哪个膳夫将苦酒端到台面上来。

陈慎之平静的道:“陛下,这锅贴,蘸着苦酒食用,别有一番滋味儿,开胃解腻,十足爽口。”

“哦?竟有此事?”嬴政愈发的好奇起来,夹了一只锅贴,在苦酒中轻轻一蘸,苦酒的色泽薄而清透,淅淅沥沥的包裹着金灿灿的锅贴,还未送到口中,便闻到了一股清爽的酸气,夹杂着水产虾子的鲜香,复又有肉馅的咸香,各种香气混合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浓厚滋味儿。

锅贴已经碰到了嬴政的嘴唇,苦酒的滋味儿率先在口中弥漫开来,酸、爽、微微回甘,眼看着那只“稀有”的锅贴便要入口。

突然!

唰——

嬴政只觉脑中一片眩晕,紧跟着,无论是苦酒的滋味儿,还是锅贴的滋味儿,全部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嬴政惊觉的睁开眼目,又对换了!

就在方才,锅贴已经入口,但嬴政还未尝到滋味儿,自己竟然又和陈慎之对换了!嬴政放眼看过去,果然,就看到“自己个儿”坐在营帐的席上,目光有些纳罕,看来陈慎之也意识到他们对换了。

每次都是人后对换,这次赵高还在场,二人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对换了身子。

嬴政镇定心神,立刻给陈慎之打眼色,让他不必大惊小怪,否则被赵高看出端倪便不好了。

陈慎之素来便是个安静的性子,因此并未有大惊小怪,一脸平淡,眼眸中却放着光芒。

陈慎之感觉到口中苦酒的滋味儿蔓延开来,还有锅贴,锅贴已经送到嘴边儿,这等好事不吃白不吃,于是一口咬下去,将锅贴“一刀两断”。

鲜!

虾子弹牙,鲜香瞬间扩散,肉馅恰到好处,加之锅贴酥脆的外壳,简直一口入魂。

陈慎之也没说话,咬了锅贴一口,第二口干脆将剩下的一大半锅贴全都扔进嘴里咀嚼,且越吃越美,当下又夹了一只锅贴,他喜欢苦酒的味道,在苦酒的承槃中使劲蘸了两下,将整只锅贴全部送进口中,因着锅贴瘦长,他差点子一口没能全吃下。

嬴政:“……”

嬴政看着自己个儿的身子大快朵颐,独一份儿的锅贴,到嘴的锅贴,堪堪咂摸了苦酒的滋味儿,到底锅贴什么滋味儿还没尝到,竟在这个节骨眼儿对换了身子,这岂不是虎口夺食么?

赵高看的瞠目结舌,暗中擦汗,看来……陛下很是喜爱锅贴这种吃食,赵高暗暗记下,往后让膳房多多置备。

嬴政看到陈慎之大快朵颐,实在有伤斯文,陈慎之便是这样,还能叫读书人?真是给读书人丢面子。

“咳!”嬴政咳嗽了一声,转头看向赵高,道:“你退下。”

赵高看着嬴政,没有立刻动,那是自然的,毕竟他乃是寺人,侍奉陛下,又不是侍奉齐国公子,如今嬴政这个模样命令赵高,赵高自然是不动的。

陈慎之还在吃吃吃,嘴里含着半个锅贴,抽空摆了摆手,道:“赵高,你先退下。”

“敬诺,陛下。”赵高立刻退出营帐,将帐帘子整理好。

营帐中瞬间只剩下陈慎之与嬴政二人,嬴政再无顾虑,立刻上前拦住陈慎之,抓起旁边的帕子道:“你把油腥掉在朕的袍子上了。”

陈慎之低头一看,好家伙,还真的是,不过倒也不是油腥,便“狡辩”道:“陛下,是苦酒。”

嬴政:“……”

陈慎之扎着手,嬴政“勤勤恳恳”的给自己的身子擦袍子,陈慎之抽空还吃了一只锅贴。

眼看着十二只锅贴,瞬间只剩下一半,嬴政立刻道:“给朕剩一些。”

陈慎之犹豫的道:“可是……陛下有所不知,这锅贴若是隔夜,锅巴便不酥脆了。”

嬴政就知道他舍不得剩下来,这无异于虎口拔牙,冷笑一声道:“你管酥不酥,脆不脆?若朕便是喜欢不酥不脆的锅贴呢?”

陈慎之:“……”

嬴政又道:“别忘了魏公子的事儿。”

陈慎之道:“陛下放心,鱼饵已经掷下,静等鱼儿上钩便是了。”

嬴政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便道:“别用朕的身子做奇怪之事,朕回去歇息了。”

陈慎之连连点头,道:“恭送陛下。”

嬴政走到营帐门口,还是忍不住折返了回来,眯眼盯着陈慎之道:“不许再打锅。”

陈慎之笑道:“陛下多虑了,一口锅暂时已然够用,慎之也并非贪得无厌之人。”

暂时?

嬴政心想,好一个陈慎之,还想给自己打个全套不成?

等嬴政前脚一走,后脚陈慎之立刻回到了案几边上,也不用筷箸了,用手捏着锅贴,沾上醋,快速的解决剩下的六只。

一口半只,陈慎之食的是大快朵颐,不亦乐乎,在陈慎之拥有五感之前,这天下有趣儿的事,怕只是看书,如今陈慎之偶尔拥有五感,这天下最有趣的是,莫过于一面看书,一面吃东西了。

陈慎之一不留神,再低头一看,承槃中只剩下最后一只锅贴,嬴政走之前,让自己给他留一些,如今只剩下一只,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留下最后一只,总觉得孤零零,也不够塞牙缝的,还没尝出个滋味儿来,徒增烦恼,不如慎之把这最后一个食了,明日再给陛下做一份锅贴便是了。

陈慎之的手伸过去,刚要抓起最后一只锅贴,天人交战,摇了摇头,不可,方才已然答应了嬴政,给他留下一些,一些是没了,一个还是有的,若是最后一个也被自己食了,岂不是言而无信?

一只锅贴的言而无信不算什么,但是怕就怕嬴政乃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都是多疑的,发散思维也不错,若是一只锅贴发散到了其他言而无信的方面,自己的处境岂不是危矣?

陈慎之克制着“磅礴激情”的食欲,嗓子滚动了好几下,终于把目光从锅贴上扒下来,道:“睡觉罢。”

天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嬴政的眼皮之上。

嬴政向来浅眠,立刻睁开了眼目,映入眼帘的是国君规格的营帐,很好,没有意外,对换回来了。

“嘶……”嬴政一动,但觉腰疼的厉害,伸手在自己个儿腰下面摸了摸,原是头枕!

这么高的头枕,这般硬的头枕,陈慎之不好好儿的高枕无忧,竟然横躺在头枕上,险些把朕的腰给硌断了。

嬴政翻身起来,何止是头枕,被子也踹下榻去了,真真儿不知陈慎之到底是怎么燕歇的。

他顺着狼藉的营帐看过去,便看到了不远处案几上的承槃,承槃空荡荡一片,独留下一只锅贴,孤零零的“独树一帜”。

“陛下。”赵高听到营帐中的动静,弯腰走进来,道:“陛下可是要起身了?小臣伏侍陛下更衣。”

嬴政没说话,微微颔首,目光还是停留在那只锅贴之上,心中想着,陈慎之那小子当真给朕留了锅贴,朕还以为他一只锅贴也留不下来,想必昨儿个晚上这只锅贴摆在这里,几欲勾了陈慎之的魂儿罢。

赵高捧来衣袍,便见到陛下对着一只锅贴微笑,且笑得十足高深莫测,不由细细思忖,看来陛下当真很喜爱这锅贴的口味儿了,也不知是什么神仙滋味儿。

今日便可抵达梁父山,行降禅之礼。

日前封天之礼腥风血雨,如今降禅之礼倒是平平静静,顺理成章的完成,没有任何意外。

今日嬴政心情不错,降禅成功,代表封禅大典结束,皇权天授,嬴政终于成为了那个受命于天的皇帝,且整个封禅过程,礼义是嬴政自定的,没有选择儒学礼义,也没有按照法学礼义,如此一来,不偏向儒学,也不偏向法学,朝廷中想用此事打算盘的人,皆是落空,谁也没有讨到好处。

嬴政回到了降禅大营,堪堪回到营帐休息,便听到隐约的嘈杂之声,道:“赵高,去看看,是什么声音。”

“是,陛下。”赵高连忙答应,趋步小跑出去看看情况,很快便回来了。

“回陛下,”赵高道:“是……魏国余孽魏豹,正在破口大骂呢,声音响得很,从牢营传来的。”

“哦?”嬴政挑眉道:“魏豹破口大骂,骂的谁?”

赵高道:“回陛下,骂的是他的弟亲魏詹。”

嬴政越听越是有趣儿,魏豹与魏詹是兄弟,都是魏国的公子,按理来说,他们应当是兄弟和睦,兄友弟恭才是,就算是公家没有兄弟手足,那表面也应当和睦才是,这般破口大骂,若不是有什么由头,那可说不过去。

嬴政笑起来,道:“让朕来猜猜,是不是新任的膳夫上士做的好事儿?”

“陛下英明!”赵高立刻溜须拍马道:“小臣听说,正是新任的膳夫上士去了一趟牢营,魏詹便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