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大秦读书人 长生千叶 5058 字 2022-11-28

冯氏的族人没想到被陛下听见了,他们不过随便酸几句罢了。

无错,便是“酸”。

要知道冯氏在朝堂中可是大氏族,饶是这样的氏族,也没有得到陛下的半点特权,但是陈慎之不一样。陈慎之一来,简直万众瞩目,陛下唤他三弟,在燕饮之上还替他出头,那都是身为臣子,梦寐以求的特权。

然,他们是没看清楚,亦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事物,陈慎之被嬴政封为膳夫上士的事情,便给闭一只眼睛选择性过滤了过去。

冯氏的族人只是想要酸几句陈慎之,没成想这么寸,竟把陛下给吵醒了。

嬴政心里头火气很旺盛,昨晚上没睡好,一大早上醒过来,头疼、胃疼、宿醉,不知怎么的,眼睛窝还有点子酸疼,反正一身子的毛病,本想睡个回笼觉,浅眠一会子,哪知道就被打扰了美梦,火气能不大么?

若是现在有阿房宫,怕是都能被嬴政一把火给烧了。

嬴政冷眼看着那些冯氏族人,冯氏族人吓得一个个仿佛是寒蝉,咕咚咕咚全都跪在地上叩头:“陛下、陛下饶命!罪仆不敢了!”

嬴政冷声道:“朕养你们在朝廷中,是为大秦效力的,不是请你们来嚼舌头根子的,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冯氏族人一打叠的点头称是。

嬴政不耐烦的挥挥袖袍,那几个冯氏族人如蒙大赦,也不敢起身,屈膝跪在地上膝行后退,却在此时,嬴政淡淡的道:“自去领罚,此处乃是军营,便按军法处置。”

冯氏族人一听,登时一脸死灰,方才堪堪放回肚子里的心窍登时提了起来,军法处置?若是几个鞭笞下来,还有命在?

众人面如死灰,却不敢回嘴,战战兢兢的叩头道:“谢陛下恩赐。”

罢了,继续膝行后退,退出好远才敢起身离开,灰头土脸的跑去领罚。

陈慎之挑眉看着几个离开的冯氏族人,回过头来,刚想要说话,“吓了一跳”,吃惊的看向嬴政的面容,难得有些迟疑道:“陛下……的眼睛肿了。”

眼睛?

嬴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眼睛,“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的确,眼睛肿了,为何肿了?

嬴政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了,可不是肿了么?昨天陈慎之扬言从未哭过,便用自己的身子嚎啕大哭,恨不能连帐子外面都听到了哭声,哭了足足一个时辰才住口,嬴政从不知“自己”这么能哭,哭起来这么不堪!

足足一个时辰,第二天眼睛不肿才怪呢。

嬴政愤恨的盯着陈慎之,抬起手来指着他道:“你……”

你了半天,却没能说出话来,气的嬴政一甩袖袍,转身大步走入营帐,重重一摔帐帘子。

陈慎之挑了挑眉,看了看冯氏族人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嬴政的营帐,心里思忖着:这事儿……好像是慎之做的不地道,昨儿个喝大发了,直接上头,自己个儿也不知那酒这么烈,也不知堂堂始皇陛下酒量这么浅,然说一千道一万,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太对,喝了酒之后撒酒疯,又哭又闹,令嬴政今儿个如此不舒服。

陈慎之思来想去,来到营帐跟前,道:“陛下,慎之求见。”

里面没声儿,没人回答他。

陈慎之又道:“陛下,慎之求见!”

这次陈慎之提高了嗓音,里面儿还是没声儿,浑似没人一般。

陈慎之干脆道:“陛下,慎之进来了。”

他说着,打起帐帘子走了进去,里面昏压压的,没有点灯,凭几腿儿四仰八叉,还保持着敞腿躺在地上的模样,耳杯也扔在地上,还有嬴政的冕旒,合着黑色的朝袍滚在一起,简直……

简直不堪入目。

陈慎之抬起头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都是自己干的好事儿。

走几步果然看到了嬴政,嬴政歪在榻上,伸手撑着头,自己在给自己揉着额角,闭目养神,按照嬴政的功夫,分明听见陈慎之走进来了,却没睁眼,故意没去看陈慎之,好像是不想看到他。

陈慎之咳嗽了一声,道:“陛下,要不然请医官来看看……”

他的话还未说完,嬴政刷的睁开眼目,道:“不可。”

陈慎之奇怪的看向嬴政,嬴政头疼、胃疼、眼睛疼,按理来说应该让医官来看看,开几副化食、醒酒,去水肿的汤药才对,嬴政却一口回绝。

嬴政为何回绝?自然是觉得丢面子,医官一看,眼睛怎么肿了?还能怎么肿的,哭的!到那时候,嬴政的面子还找的回来么?

因而嬴政宁肯受着,也不愿意让医院来看。

陈慎之琢磨了一下,似乎便了然了,道:“那……慎之告退了,陛下好生歇息罢。”

嬴政还是没说话,仿佛不想搭理他,陈慎之退出去,帐帘子发出“哗啦”一声,嬴政这才睁开眼目,道:“这小子。”

今日是动身去梁父山的日子。

在泰山之巅进行封天的仪式,从泰山之阴下山,还要前往梁父山进行降禅的仪式,如此封禅大典才算完整。

嬴政昨日虽没休息好,但今日启程不得耽误,很快营帐拆除,大部队开拔,往梁父山而去。

群臣跪拜,嬴政登上辎车,幸而群臣都不敢直视陛下,所以嬴政那发肿的眼目也没人发现。

嬴政坐进辎车里,将车帘子放下来,堪堪坐好,还未启程,便听到寺人赵高恭敬的道:“陛下,膳夫上士请求参乘。”

参乘?

好家伙,陈慎之还来参乘?

参乘的意思很好理解,便是和皇帝坐一架辎车,在车上讨论政务,因此唤作参乘。自古以来,参乘都是臣子梦寐以求的美事儿,能与皇帝同坐一辆缁车,那是天大的恩德,光宗耀祖,说出去能吹三百年。

嬴政心中冷笑,昨日陈慎之刚刚“糟蹋”了朕的身子,今儿个还跑来参乘,脸皮子当真够厚。不过陈慎之的脸皮若是不厚,也不是陈慎之了,他总是能做出一些反其道而行之事,乖张古怪的厉害。

嬴政虽冷笑,却还是道:“准了。”

很快便听到窸窸窣窣之声,陈慎之上了辎车,只不过不只是陈慎之,陈慎之还抱着许多东西上了辎车,零零总总一大堆,亲自抱了上来。

嬴政的辎车宽大,辎车之内铺着厚毯子,坐卧都不会局促,且十足柔软舒适,车中摆着一张长案,案上放着酒饮点心,旁边还有一只小矮柜,矮柜里整齐的堆叠着干净的衣物和锦被。

陈慎之一上辎车,把手中零零总总的物什一股脑全都放在案几上,这才作礼道:“慎之拜见陛下。”

嬴政没有立刻让他起身,扫视着案几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动作,指着那些东西道:“这是作何?参乘而已,搬家不成?”

陈慎之道:“慎之是来请罪的。”

“请罪?”嬴政冷笑一声道:“三弟何罪之有啊?”

陈慎之没说话,稍微瞥眼看了嬴政的眼目一样,嬴政当即会意,道:“你还知道请罪?”

陈慎之将桌上的东西拿起来,递到嬴政面前道:“陛下,这里面装的是冰凌,用冰来敷眼周,可缓解眼目肿胀的问题。”

嬴政低头一看,陈慎之递来一个小布包,凉丝丝的冒着冷气,里面哗啦哗啦作响,的确应该是冰块。

秦朝之时,并没有冰箱,冰凌非常难得,但难不倒身为膳夫上士的陈慎之,膳房中专门有凌人负责储藏制作冰块,因而想要去用一些冰块,并不费劲。

陈慎之特意缝制了一个小布包,还选用的是隔水材料,这样将冰凌放进去,便是一个自制冰袋,用来敷眼睛,可以缓解因哭泣刺激而产生的红肿。

嬴政不想叫医官来看,但梁父山降禅迫在眉睫,若是这般去降禅,岂不是丢尽颜面?所以陈慎之想了这个法子。

嬴政虽不愿意接受陈慎之的好意,毕竟他还在气头上,但亦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当即劈手将陈慎之手中的自制冰袋“夺”过去,敷在眼目周围。

嬴政的眼目因为哭泣,肿辣辣的疼,真别说,敷上冰凌瞬间缓解了热辣,感觉舒服了不是一丁点子。

陈慎之进献了冰袋,并不离开,而是将一只耳杯放在案几上,随即往里加了什么,倒入一些热水。

随着热水的灌入,一股子清香,带着淡淡的甘甜扑面而来,那气味儿十足好闻。

嬴政瞥眼道:“这又是何物?”

陈慎之道:“陛下不愿见医官,却宿醉难忍,这石蜜之水温和养胃,能缓解酒醉的痛楚。”

石蜜,其实便是蜂蜜,陈慎之用温水沏了一杯蜂蜜水,宿醉之后解酒护胃,用简单的蜂蜜水便好,又方便,又有功效。

嬴政凉飕飕的瞪了一眼陈慎之,道:“朕宿醉,是谁的过错?”

陈慎之道:“是慎之的过错。”

嬴政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左右不舒服的也是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便端起耳杯,轻轻吹了吹,蜂蜜水的水温不能超过四十度,否则蜂蜜的作用便会大打折扣,因此陈慎之是严格掌控水温的,石蜜之水入口温软,正正好儿的温度。

真别说,石蜜清香,淡淡带着甘甜,一点子也不会腻口,让喜食清淡的嬴政十分喜爱,加之温度宜人,顺着嗓子滑入肚腹之中,无比的温和舒坦,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或者心理作用,瞬间便缓解了不适的宿醉之感。

陈慎之见嬴政的表情,紧缩的眉头缓解了一些,挑了挑眉,看来有戏,便将第三样东西一同拿了出来。

嬴政看向案几上的小承槃,里面红艳艳的,一个小圆片一个小圆片,不知是何物,从未见过,且酸溜溜,散发着酸涩的滋味儿,光是闻一闻便觉开胃。

陈慎之昨日里顶着嬴政的身子骨儿,胡吃海塞一顿,又饮了不少酒,今儿个嬴政连早食都没用,是一口都吃不下,恨不能一张嘴,隔夜饭都吐出来。

如今闻到这酸甜的滋味儿,竟隐隐有了些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