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折她 缠枝葡萄 4616 字 2022-10-06

婆子忙擦着额角冷汗,将人领到茶花房门门口,把门打开。

陈茶彦恨恨地甩开旁边阻挠的人手,几步追赶上前去,便瞧见屋中赵时隽已经走到了榻旁,将那床帘撩起。

陈茶彦被阻挠在门外,再不得前进半步。

见赵时隽俯身去抱茶花,只得厉声说道:“我妹妹并非是装病……”

“她六岁那年,我母亲与她不慎跌落在荒僻地方的一口枯井里,母亲摔破了脑袋丢了性命,茶花却在那井底发烧,烧到嗓子说不出话……”

“她那时年幼,心智未全,又依着亲母尸首数日,许是生病影响的缘由,她一直不肯开口与人说话,亏得赵玄士后来相救。”

这般压抑的过往,三言两语几乎可见沉痛。

但当下为了留下妹妹,陈茶彦却还是一字一句地朝着屋里的男人说道:“这些都是事实,这京城里根本没几个知道宣宁侯府里有茶花这么个存在。”

“昭王殿下向来是手眼通天,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派人去查。”

赵时隽听得这些,眸底颇是晦暗不明。

他低头扫了一眼怀里的小姑娘,恰是此时,对方竟悠然转醒。

茶花一睁开眼,便抬起细白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眸里却充满了茫然与困惑。

即便是在看到赵时隽的那瞬间,亦是失去了所有往日会呈现的情绪。

赵时隽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迫着她与自己对视。

可小姑娘眨着眼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与畏惧。

她手中还握着一个糖罐子,挣扎之余滚落到地上,里面登时撒了一地的糖丸。

茶花小嘴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完全无视身侧的男人,弯腰去捡地上沾了尘泥的小糖丸,在众目睽睽下便塞进了嘴里。

下一刻她却被男人猛地攥回了身。

他沉着眸,将手指塞进她嘴里抠出那糖丸,一把攥起她的手腕,狠声道:“茶花,你是在装傻是不是?”

许是他恶劣的举止弄疼了茶花,吓得她睁圆雾眸愣在原地。

他贴着她的肌肤才发觉她整个身子都滚烫得很。

“赵玄士说过,茶花若再发病一次,便再也不会恢复过来。”

换言而之,茶花会变成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儿。

门口的陈茶彦红着眼,嗓音微喑道:“殿下折磨她至此,当是心满意足——”

“何不就此收手?”

赵时隽盯着怀里的茶花,见她竟嗅着那甜味,不惜去舔他刚才碰过糖丸的手指。

湿润的小舌裹住他指尖,尝了甜味便再无旁的举止,继而又继续低头去把玩衣带。

她对于屋中其他任何人的神情都毫无察觉。

若放在以往,赵时隽却清楚她最是在意旁人异样的眼光,也最是怕丢人。

可方才陈茶彦说的种种竟完全是对得上的……

一种颇让他心头发冷的念头渐渐升起,赵时隽虽仍旧攥住手里的茶花不放,却转身吩咐冯二焦拿着他的牌子快马加鞭进宫去。

“去请宫廷太医过来,为她亲自查看。”

她这体温灼热,哪怕在云舜时,她装病骗他,也不曾有过这样惊人的热度。

冯二焦得了吩咐,忙就接过牌子要去。

然而走到门口时,又听赵时隽冷声叫住:“去请林院使来——”

林院使在皇宫里至今已有三十余载,也是当前掌管着整个太医院的老人了。

冯二焦察觉他神色有异,好似怀里的姑娘真有了什么端倪似的,再不敢犹豫,一脚跨出了院子。

待半个时辰后,那林院使紧赶到此,连歇都没歇上一口气,便又被带进屋来给茶花诊脉。

只是很快,林院使便诊出了茶花的身热并非是伤风所致。

“微臣行医数载,如这位姑娘这般的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

“只是此类人往往都是幼年开始便不健康……”

诸如其他,说不出话,心智残缺,受过刺激及一些特征都或多或少地能对照上。

“并且她当下这幅神态,俨然是烧坏了神智。”

赵时隽始终沉默着。

在林院使给出这样的答案,良久之后男人才复又开口问道:“可有治愈之法?”

林院使皱了皱眉,用着极为谨慎的态度回答:“微臣不敢对殿下有所欺瞒,但……这位姑娘倘若只是神智烧坏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后面若再恶化,眼瞎、口哑、耳聋等五感坏死的症状皆有可能。”

他叹息道:“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无力回天。”

换句话说,这姑娘将来没有丁点的生活自理能力,就已经彻头彻尾地变成个废人了。

“即便是你,难道也不能治好?”

林院使瞥了一眼茶花,心道她都已经变成了个痴儿,如何能治?

只是赵时隽再三逼问,他也只能坦然回答。

“微臣能力有限,亦是无能。”

室内霎时便陷入了一阵死寂。

谁也不敢再轻易发出半分响动。

旁人心中难免也道茶花是个福薄之人。

抛开旁的不说,昭王殿下喜洁,方才她从地上捡糖丸那一幕便已然令人无法接受,日后再涉及更衣方便的问题,只怕更加棘手。

寻常人等只怕都会受不了,更何况向来还有着轻微洁癖的昭王?

而从这位林院使嘴里说出治不好的,那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希望。

“殿下,宫里传来了天子圣谕,殿下该进宫去了……”

再晚,只怕那珩王又要拿捏出什么把柄。

赵时隽扫了茶花一眼,终于蓦地松开了小姑娘的手腕。

陈茶彦心口一刻都不敢落地,亦是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这位昭王终是阴沉着脸启唇道了一句“走”,挟持在陈茶彦身边的人才瞬间撤开。

赵时隽兀自上了马车,还是落后一步的婆子一脸惋惜地将留下安抚了几句道:“莫要怪我们殿下冷情,毕竟连林院使都说无用,我们王爷这般身份,也实在难以留茶花姑娘这样的在身边了……”

话再说得粗糙一些,她日后许是屎尿都不能自理,同卧一榻时,指不定一夜醒来周身便被一些腌臜物给浸染。

婆子心道就算换成她这样粗糙的人都是受不得的,又是一番感慨,这才带着下人回了昭王府去。

这些人乌泱泱的离开之后,陈茶彦便立马抹去脸上的虚伪神情,快步走回到屋中,将坐在地上的茶花扶回榻上。

他拧了帕子给茶花擦去唇畔的糖渍,小姑娘却仍旧是无知无觉地抬眸冲他清浅一笑。

那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却完全不会让人讨厌。

陈茶彦心中微软,轻轻拍抚她后背,哄她又擦干净手,叫她歇下。

直到天黑,他才谨慎打开后门,放了一个陌生男人进来。

这男人看着贼眉鼠眼,颇有市井小民的气质,却是那位六指神医赵玄士如假包换的徒弟。

此人在外有个诨号叫郭痞子,陈茶彦之所以信他,也是打从一开始,赵玄士就是通过对方来给茶花送药的。

郭痞子给茶花看过后,挠头道:“按师父的话说,最多不超过两日,这药性下去她自然就能好了。

不过保险起见,你这几日切记要照顾好她,千万别让她再误食旁物,或是夜里受凉。”

陈茶彦复又问了旁的忌讳之处,谨慎记下后,这两日几乎对妹妹是寸步不离,贴身照顾。

只等她能早日恢复。

果不其然,那郭痞子说最多两日能好,到了第二日晚,陈茶彦便发觉茶花体温恢复到了平常。

他略微松了口气,可到了第三日早,他试图唤醒茶花时,茶花却怎么都无法醒来。

陈茶彦发觉事态有异,忙将郭痞子找来,郭痞子给茶花反复查看之后,更是啧啧称奇。

“那药会叫人痴傻两日,是绝无问题的,这些年师父罚我时候都不知道叫我喝多少回了,我最多傻一两天就能好,不信回头我当着你面喝一瓶子就是了……”

陈茶彦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谁要你证明这个?我是问你我妹妹怎么醒不来了!”

那郭痞子见他一副怒起来要打人的姿态,连忙抱头求饶。

“别别……我想起来了——”

“你妹妹自幼便有那心神不健全的病症,她打小迟钝,后来我师父给她治好了一些,但也跟你说过,还需要等她身子稳妥后下一剂猛药,可后来你家出了事情,这事情搁浅下了是不?”

“她先前有没有频繁发热的症状?倘若有的话,那她不管喝不喝这药,指不定旧疾都会复发……”

若没有赵玄士当初连续数年的治疗,茶花旧疾犯了,也许会如那位林院使说的那样,一旦痴傻,便无药可救。

但赵玄士给茶花服用了那么多年的药自然不是白白服用的。

便是要赶在她这旧疾发作前,用一剂猛药来彻底治愈。

许是那药物缘由,才致使茶花体温虽然恢复正常,可她却苏醒不过来。

不曾想装病竟成了真病……

陈茶彦顿时一脸惨白。

“怎会如此?”

“赵玄士人呢?”

说到这个郭痞子都想哭,“他找不到啊,真找不到,打从你出狱那天开始,老头子就又换地方藏了。”

“他不来找我,我是怎么都找不到他的。”

但临到关头,郭痞子也只好答应赵时隽自己给茶花治疗试试。

可两日内尝试了无数法子,赵玄士的神医之名到底不是普通人的皮毛可以赶上半分。

郭痞子能不能治好茶花不说,但茶花无法苏醒,便无法进食。

若长久不进水食,连命都不能保住,更遑论是治病?

郭痞子眼见着自己无能治好,再不敢久留,连夜便去满世界寻找赵玄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