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黄敬过来接弟弟妹妹的时候,多看了黄妙云一眼,她的头上戴着他昨日送的金簪,最后看着她的朱唇,道:“妹妹,你今天怎么抹口脂了?”

平日里,黄妙云很少上妆。

黄敬言抬头一看,接话说:“红红的,还怪好看,姐姐,让我亲一下。”

黄妙云不答黄敬的话,伸着手指头抵着言哥儿的额头,羞道:“都多大了,我让父亲揍你信不信。”

三人说说笑笑,出了黄家。

上了马车,黄敬言凑在黄妙云跟前看个不停,像个小傻子一样笑,一会儿说她嘴巴比平常红,一会儿说她眉毛比平常细长……

黄妙云本来没打腮红,被黄敬言闹的脸颊绯红,娇嗔之间,多了一抹妩媚。

到了太绝湖边,两边族学的学生已经聚在山下落脚的长廊里,摆弄诗。

今日来的姑娘们,则在远处的亭子里佯装赏湖边的无边落木与天际征鸿,实则都在议论长廊里的青年才俊们,哪个长的好看,哪个才情好。

黄妙云过去的时候,周家小娘子还没来,她便在丫鬟放软垫的地方坐下等着。

黄敬言从长廊底下跑过来,像个耳报神一样传话:“姐姐,他们在作八股,定的题是‘仁政’,拿我们学堂先生昨儿赠的青田石做的赌注呢!”

黄妙云心里犯嘀咕,这个题目定的也太大太难了,他们这一群人都这么年轻,能写出好章吗?

亭子里有个年轻的小娘子塞了块儿糕点给黄敬言,笑着说:“小郎君,你再去看看,哪几个章做的好,等你回来了,我还有好吃的给你。”

黄敬言捏着糕点,又跑腿儿去了。

黄妙云远远瞧着,也有些好……不知道他来了没有,似乎是没来,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长廊里,诸位郎君都将自己提前写好的章从袖子里掏出来,挨个地念,一圈下来,何家小郎君的章得了第一等的赞誉。

何小郎君拿着章,朝亭子那边瞥了一眼,明显像开屏的孔雀。

几个稍逊一筹的读书人,眼神从黄敬身上转到何小郎君身上,笑呵呵打趣他:“何兄今天可是有备而来,莫不是昨夜悬梁刺股有神助,才写了这等佳作?”

何小郎君起身作揖道:“悬梁刺股是肯定的,但没有神助,如果非说神明,大约是祖宗保佑。”

黄敬笑呵呵说:“何兄这篇‘仁政’的确做的不错,便是拿给先生们看,也一定会受到褒奖。这块青田石,依我看,属于你了。”

何小郎君谦虚地说:“不敢受,还有同窗没有念,兴许后面也有佳作……”

众人环视一圈,还有谁没念?

好像只剩角落里的储崇煜了,但他在族学里几乎不写章,便是写也都不是尚的了台面的内容,可以忽略不计。

有人道:“不必等了,都念了,何兄,今天你就是第一。”

何小郎君嘴角翘着,走到长案边,说:“那我便却之不……”

他刚要拿起青田石,却叫人给摁住了,抬头瞧去,就是储崇煜。

何郎君脸皮薄,脸色涨红,问道:“储二郎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储崇煜道:“还有我。”

何郎君审视着他,随后一笑,好整以暇道:“行,你把章拿出来我们瞧瞧。”

储崇煜岿然不动,左手仍摁在青田石上,嘴里不疾不徐念道:“民富,则君不致独贫;民贫,则君不能独富。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止公之厚敛也。为人上者,所宜深念也……横征暴敛、竭泽而渔……”1

他嗓音低沉,吐字清晰,平稳而有力,有如风雨不飘不摇极有定力的常青树,令人向往且信服。

长廊里笑笑闹闹的声音忽然止住,学生们全神贯注,生怕漏下一字一句。

末了,不知道从谁的口发出一句喟叹,何小郎君的手摁在青田石上的手,才羞愧地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