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着人流在大街上疾步走着。这日上海的街上俱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躁动的感觉,显然也是被长江对岸来的消息打破了长久以来伪装的平静,恍惚间竟让李轩有种回到一九三八年的错觉。

他熟门熟路沿着早就踏过千百遍的青石路,七弯八拐绕到吴羽策住的小院里头。

院子一如既往的安静,这四周人本就不多,位置又偏僻,平常总也是如这般阒静无声的,李轩没有多想,拿出吴羽策给他的钥匙开了小院的侧门,抬脚便进了屋去。然后屋子里头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无,李轩放下行李,试探着喊了两声吴羽策的名字,却一点儿回音也没有得到。

这屋里确实是没有人的。

李轩心下奇怪,这几日原本就再也没什么大事,今儿永和楼也不上戏,按照往常的习惯,吴羽策都该是在这屋里看书或者练唱的。些微的焦灼感如藤蔓一样慢慢绞上他的心,他想起早晨收到的那封电报,顿了顿身形,走到吴羽策房间里头,四下扫了几眼。

衣物被褥都在,并不像是有什么变故的模样。这屋子里甚至还留着主人的味道,仿佛他刚刚离开没有多久。

李轩想不出吴羽策此刻可能在哪,更想不出他不在家的原因,带着连他都说不上来的惶急在屋子里四处踱着步子。他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想着,蓦地像是想起什么,几乎是像扑的一样走到屋子角落那个茶几旁边,拿起花瓶扣开底下的暗格子,一张揉的有些皱的电报慢慢露了出来。

李轩也没想着把花瓶先放好了,只随手往地上一搁,便有些急迫的展平了那张电报。待得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只觉得眼前一黑,竟是站都要站不稳。电报的落款是昨日,那上面只寥寥写了十五个字:

急召鬼泣返沪,尽早赴台。又,亲眷俱在。

李轩只片刻便明白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吴羽策本就孑然一人,这亲眷俱在,想必是指的他李轩的家人,既是让他放心家人安慰,又是逼他一同回去——毕竟一个埋在上海多年的暗线,手里握着的人脉、辛秘是根本想也想不完,给一口糖再加一棍子,端的是好算计。

只是这样,吴羽策那封电报又是什么意思……?

李轩想了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方锐之前的话,“反正打过去也就这两天,也免得你来回赶,路上万一还出什么波折,就不好了对不?”

一霎那如同醍醐灌顶,他一下子变攥紧了手中的电报。

是了,方锐能想到这几日来去不太平,吴羽策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怕是他早已以此为借口,说线报称鬼泣在返程路上遇害身亡,既可以把李轩干干净净的从这堆事情里摘了出去,又能够把他的家人护的安安稳稳的——没准还能因为他‘牺牲’而获得更好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