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周行春敛眉拱手道,“陛下,傅姑娘有孕在身!”

皇帝脚步猛地一凝,怔愣地望着周行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本已不抱希望,今日接周行春入宫,不过担心傅娆身子,不料,竟是喜讯

一股不可思议的喜悦缓缓往上窜只是还未涌至心口,却被周行春眉间那抹凝重给逼退,他心霎时一沉,涩声问,“然后呢?”

“有流产迹象。”

皇帝心蹭的一下,往下滑落冰窖,胸口那股热腾腾的欢喜,顷刻被浇灭。

最怕的不是傅娆未孕,而是有了却要失去。

凝立片刻,这位征战杀伐的帝王,额尖微微渗出一些汗液,罕见地露出几分小心翼翼的紧张,

“是惊吓之故?”

周行春缓缓摇头,“据脉象来看,她应是心中忐忑不安,思虑过重,又兼劳累疲乏,是以脉象又浮又涩,再加之今日遭了罪,自然就不太好。”

皇帝神情微愕,往后踉跄一步,抬手捏住了眉心,深深闭上了眼。

担忧,愤怒,懊悔,心痛,诸多情绪煎熬在他心口,令他好一会儿都吐不出声响来。

傅娆显然早知自己怀了孕,近来绞尽脑汁隐瞒,自然不安。

一个未婚的姑娘,骤然间怀了孩子,何去何从,定是辗转反侧,彷徨无助,是以思虑过重。

怒肯定是怒的,若是她早些告诉他,他何至于令她奔波,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可怒有用吗?是能责她,还是斥她?哪怕现在一个沉沉的眼神扫过去,只会令她更加战战兢兢,于她于孩儿皆是不利。

况且,她落到如今的窘境,皆是他造成。

将心头诸多纷乱的燥郁压下后,皇帝重重吁出一口浊气,缓声问周行春,

“可有法子保住孩儿?”

周行春躬身道,“臣可以开安胎药保住孩子,但是她的心病,怕是得陛下来治。”

傅娆能有什么心病,无非是不想入宫,不想成为他的妃子。

此前想留她是因私欲,眼下自该以孩儿和她身子为重,不如,暂且稳住她,令她安心养胎,待他将后宫料理妥当,以正妻迎之,她自无二话。

主意已定,皇帝抬首吩咐道,“此事你守口如瓶,切莫叫旁人知晓,你即刻,亲自去抓药,熬药,不假于人手,送来与她喝。”

“臣遵旨!”

周行春匆匆退出耳房,招来一小黄门,提着一盏风灯,裹上大氅,迎着风雪往后宫典药房走去。

窗外雪花漫天,雪片薄小如羽,落地即化,五彩灯芒下,似欢欣羽蝶。

而皇帝立在耳房窗下,久久不曾回神。

所有情绪于心口翻滚过后,剩下的,只余欢喜。

他又要做父亲了虽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与众不同,也得来不易。

他转身,踏出耳房,沿着甬道,缓缓朝暖阁步去,他现在,只想好好看她一眼,看一眼那个怀了他骨肉的小女人。

她还小,虽比同龄的姑娘聪慧能干,可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稍稍有胆色的小姑娘,不能与她计较,他这般想。

高峻的身影,清爽疏落,一步一步迈向暖阁,甬道上方悬挂一排五角宫灯,风一吹,摇落一片五光十色的灯芒,将他一贯冷隽的眉眼拖出几抹柔和的剪影。

他压下心头的悸动,眉目舒缓,来到门口,他抖了抖衣袍,将尘灰抖落,负在身后,又整理一番心情,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及妥当了,他含笑阔步入内。

绕过屏风,清致的眸光徐徐往床榻探去

空空如也!

人呢!

皇帝脸色陡然一变,四下扫了一眼,哪里还有傅娆的身影,再转身,只见小金子与那名婢女似是匆忙折回,慌慌张张扑跪在地。

“陛下,不好了,傅姑娘偷偷跑了!”

皇帝几乎是一口淤血涌上嗓口,眼神如刀斧般迫人,“跑了?”

一刻钟前,周行春离开后,傅娆心思便活络起来,周行春若切出喜脉,当不会如此从容,若是不曾发觉,定是被她的药灸干扰,以为她身子虚亏,这么一来,他开的药方断不能喝。

届时陛下必定盯着她喝药,喝下,对孩儿不好,不喝,不是不打自招么。

是以,她趁着周行春不在,以如厕为借口,避开小金子,着那宫女扶她去净房。

恰好这净房为方便送水,有一甬道通往后殿,她悄悄沿着甬道出了奉天殿。

当值的羽林卫不曾收到禁止傅娆出宫的指示,自然没拦她。

风雪煞人,却好在不算强劲。

她裹紧厚厚的兜帽,匆匆沿着玉阶下了奉天殿,她悄悄循着暗处走,往东过慈庆宫来到宫墙脚下,再往南,出东华门,此门离大内及官署区近,时常有人出入。

傅娆手执皇帝给她那枚腰牌,畅通无阻。

出东华门,往前走一段,便是熙熙攘攘的闹市。此处多是达官贵人所住,街头小巷酒肆茶楼密布,傅娆身为太医,曾看过太医院关于京城各处药铺医所标注图,她打小巷进去,寻到一家药铺。

她塞了一锭银子给掌柜的,允许她自个儿抓药,皇帝迟早会派人寻到这,没有药方,也不知她抓了何药。

傅娆匆匆抓了一袋药,思及回去熬药,少不得惊动母亲,便交待药铺药童领她去后院,药铺皆有专门熬药之处。

她打算先熬上一壶,且喝下一碗,其余的带回去,再做理论。

奉天殿这头,傅娆失踪,连躺在塌上养伤的冷怀安也吭哧吭哧,腆着胖身来到了暖阁外。

“陛下,您看,要不要派羽林卫去寻?”

皇帝扶着门框鹤立,顶着一张分辨不出什么颜色的脸,默立了很久,最后被气笑,笑声极为低沉,又闷又哑。

笑到最后,只余一抹无奈。

这辈子能这般折腾他的,只有一个傅娆。

到底是见贯大风大浪的帝王,很快整理好情绪,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