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平方米的厂房,五条生产线,江牧之有个铁血男儿做钢铁的伟大梦想,于是一鼓作气投了全部家当干建筑钢材,结果还没赶上房地产的春天就撒手闭眼,扔给沈琼一个没处下手的破烂摊子。

技术、人力、安全、销售、物流、环保、政策、种种事由只能把活人烦死,不能把死人搞活。

沈琼是赚过钱的,刚认识江牧之那会,他手里握着十几个场子的酒水供应,后来赶上风浪,他抓住机会盘下了两家位置不错的洗浴会所,收益一直不错。

做个躺平数钱的漂亮废物是沈琼的毕生理想,在跟江牧之确定关系之前,他其实已经基本实现了,跟江牧之好上之后,他以为他只会更加高枕无忧,哪曾想到会落得这种两眼一抹黑的下场。

爱情使人勇于面对,充满遗憾的爱情使人不愿面对也要面对。

江牧之豪情壮志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沈琼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事业树倒猢狲散,于是,沈琼咬紧牙关熬了两年,把自己的两个会所全搭了进去,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次想把江牧之从坟里刨出来一把扬了。

好在老天爷开眼,事在人为,沈琼三教九流吃得开,应酬往来服帖得体,这年头没人跟钱过不去,他靠着比市面上多一个半点的回扣熬过了最难的起步阶段,陆陆续续的接到了长期合作的单子。

房地产火热的好年景,项目一茬一茬的往上涌,看似天高海阔一片大好,但行业特殊性在那摆着,投入大,风险高,回款慢,沈琼是最清楚工厂的实际状况的,光鲜亮丽的外墙全靠他这口气撑着,一旦他撑不住倒了,江驰绝对连一口汤都喝不上。

沈琼叫了网约车到工厂,把胡萝卜发卡拿下来揣进了兜里,一点半进门,一点四十巡查,两点回办公室开小会,他给自己泡了一茶缸齁死人的浓茶,连着闷了三大口。

技术上的事有主管盯着,廖森雨是他亲自挖来的人,高校毕业的好苗子,一丝不苟的强迫症晚期,他连磨带泡软硬兼施的缠了人家两个月,期间还给人家导师送烟送酒,打通一切人际关系,活活就是一个准备强娶男大学生的社会不良人员。

生产线一切正常,月度大规模的抽检,各种产品的成品率均在合格标准以上。

肤白貌美的廖工推了下眼镜,白金色的镜框冷清简约,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例行公事结束,他起身回岗,窗外的光线照在镜面上,反出一点刺眼的光亮,他从沈琼身边走过,廉价且浓烈的茶叶味飘到他鼻子下面,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老张呢,又喝多不来了?”

细枝末节的东西,沈琼没那份闲心在意,他摆了摆手,示意廖森雨该忙啥忙啥,象牙塔里出来的小朋友,忙活专业领域就行了,其余的脏活烂活,不需要往前靠。

“张总……差不多吧,我给嫂子打了个电话,嫂子说他睡着,叫不起来。”

廖森雨走出去,会议室门关上,被沈琼问话的年轻人才吞吞吐吐的开口接茬。

阿海天生卷毛,面上有点小雀斑,他比江驰大两岁,从半大时候就跟在沈琼身边,学过不少手艺,搓澡踩背按摩拔罐一条龙,沈琼那两家会所没转手之前,他是正八经的一号技师。

按摩是个体力活,会所转手之后,阿海两只手上落了腱鞘炎的病根,时常疼得不能拿东西,他不想离开沈琼,沈琼也怕他出去干别的吃苦,索性就把他带进厂里,让他接了后勤,面上就管管保洁查查消防,像个混吃混喝的闲差。

阿海心思细,苦出身的孩子会做人,他拎得清位置,分得清主次,说话做事恰到好处,和厂里上上下下处得关系也不错,替沈琼长了不少眼色。

“车间工人跟我说,张总昨晚撂下话,他说只要钟氏的单子一飞,今年就算白干了,年底绝对一分钱都拿不到。”

“还有呢?”

“没别的了,他发完牢骚就走了,嫂子说他今天天亮才回家,一身酒气倒头就睡。”

张柯是跟江牧之很多年的老人,一直跟沈琼不太对付,倒是他妻子一直跟阿海有联系,他妻子体弱,颈椎劳损得厉害,找阿海调理了四五年,效果很好,几乎没再发作过。

“捎个话,让他多喝酒少放屁。再跟大家说一声,轮不到他们操心,该干嘛干嘛,好好干活,亏不了他们。”

家大业大,总要养几个闲人,沈琼烦张柯烦得要死,但那是江牧之过命的兄弟,拼过命挡过刀,他前两年才把江牧之原先那帮狐朋狗友清了一遍,张柯咬牙切齿的让了一步,没有阻拦,他也不好再赶尽杀绝。

“好。沈哥,钟氏那边用不用我去跑一下?他们有几个高管在会所里开过卡,算是熟客,我能跟他们……”

“你也少操心。滚吧——去给院子里树打打药,别像去年那样全是虫子。”

沈琼靠上椅背,连个眼神都赏没给兢兢业业的阿海,直接摇头叫停。

钟氏新换了掌门人,走马上任的小少爷油盐不进,越是高门大户越是难搞,他昨晚请客设宴,早就打点好的高管和主管城建规划的关键人物全部就绪到位,结果小少爷冷脸落座,任凭他差点把自己喝死也没给他半分好脸。

“还有,一会江驰来,让门岗盯着,把装货的车往边上靠靠,在正门给他留个车位。”

第5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