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共度余生

殷玄夜默了片刻,道:“你往后多说些,说些你心里头的话——”

他后半截嗓音低了些:“你不说,孤心里没底。”

催他选秀的折子一日一日递上来,温以瑾从前的表现总是不温不火的,似在意,又似不在意,因此,他好些时候,都有些摸不准温以瑾是怎么想的。

“即便孤要纳妃,你也要阻止孤,不许孤纳妃。”殷玄夜霸道的说。

温以瑾失笑:“那臣岂不是要被陛下治罪?”

“孤不治你的罪。”殷玄夜说,“孤只会高兴。”

他说“只会高兴”时,看向了温以瑾,温以瑾不知为何,会因这一句话,而抱有着同样轻松的心情。

一个人的情绪,也是能跟另一人息息相关的。

他抬手从胸口摸出一个锦囊,上面绣花绣着两只交颈的红眼白鹤,他嗓子耸动了一下,偏头低咳两声,再开口时,嗓音带了些哑。

“这个给你。”他把锦囊递到了他手中。

殷玄夜低头看了眼锦囊,平平无奇,较为特殊的,也就只有上头绣花的图案了。

“你绣的?”

温以瑾忍不住低笑一声,开玩笑道:“陛下要想要臣亲手绣的,臣也不是不能去学一学。”

殷玄夜上一句问话也只是脱口而出,后也知自己犯了傻,被温以瑾笑的面上发烫,他抚摸着上头精细的纹绣,道:“送孤这个作甚?”

温以瑾:“想送便送了。”

“唔,孤会好好收着的。”他把锦囊挂在了腰间,没骨头般的倚靠在了温以瑾身上,闭眼道,“孤好累。”

温以瑾:“给你按按?”

殷玄夜毫不客气的躺在了他腿上。

……

当天夜间,殷玄夜洗漱完回到寝宫中,换衣时,看见床头的锦囊,想要收进木盒子里,他从床底下的暗格里拿出木盒子,把锦囊放进去时,忽而隔着一层布料,摸到里面似乎有东西。

难不成是温以瑾放进去了什么东西忘了拿出来?

他打开一看,愣住了。

里面是两缕被红绳系在一起的墨发,两撮发丝的发质不一样,殷玄夜替温以瑾束过发,一下便摸出了,有一缕是温以瑾的,而另一缕——是他的。

这是温以瑾送给他的,真正的生辰礼。

殷玄夜看了半响,低头唇边弧度上扬。

他很喜欢。

.

温以瑾原以为镇国公那次寿宴刺他两句也就罢了,没想到,在那五天之后,镇国公给他递了请柬,邀他府上一聚。

当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温以瑾乘坐马车到了镇国公府,他原是做好了鸿门宴的准备,想看看这镇国公卖的什么关子。

镇国公府的下人迎他进去后,给他上了茶,镇国公换了身衣服前来,与他下棋。

“国公好兴致。”温以瑾道。

镇国公:“不如摄政王,这几日摄政王身体如何了?”

“劳国公惦记,一切安好。”

“摄政王年近三十,身体既已无恙,何不考虑娶妻生子,留下一两个后代?”镇国公问。

温以瑾一听,便知他是在旁敲侧击,笑道:“本王这一身沉疴病体,便不连累旁人了。”

“摄政王说笑了。”他话题一转,“还是说,摄政王好男风?”

温以瑾执起一枚棋子落下,闻言睫毛轻颤两下,抬眸看向镇国公,镇国公一双鹰眼锐利,温以瑾温文尔雅一笑,“国公何出此言?”

“朝中已有你与陛下风言风语。”

“那不能证明什么。”他说,“镇国公会找上本王,陛下那儿,应当是没少进言吧,陛下是何性子,旁人能否说动,你比本王更清楚才是。”

镇国公无话可说。

两人不欢而散。

九月一过,到十月份时,天气慢慢的就开始冷了,雨季上书的奏章每日都不少,殷玄夜有时一天到晚都在甘露殿内处理政务。

而温以瑾在他寝宫夜宿的次数也多了,有殷玄夜在,被窝里便不需要汤婆子。

冬日寒风刺骨难熬,十二月份时,下了第一场雪,每年冬日去世的人都不少,病死的、冻死的、饿死的,熬不过这天冷的都有。

冬日温以瑾的身体易感疲乏,有时他坐在殷玄夜身旁,不知不觉便支着脑袋浅眠了过去,殷玄夜注重他身体保养,殿内烧着炭火,暖烘烘的。

窗外一片雪白雪景,殷玄夜批奏章批得眼睛乏了,抬头看向窗外,片刻后,又转头看向一侧支着脑袋闭眼睡着的温以瑾,他屏住呼吸凑上前,感受到他的呼吸浅浅落在自己唇上,弯了弯唇角。

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他后退了些。

“陛下。”禄喜进来请安。

殷玄夜起身去了外间,才问他:“何事?”

“上次陛下托奴才去办的事,都办妥了,陛下可要现在去看看?”禄喜弯着腰问。

殷玄夜往身后看了眼,“走吧。”

禄喜随着他出了甘露殿。

殿内,炭盆里烧的正旺,上面盖了少许的灰,案桌边上,温以瑾支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磕着,手松了一下,他脑袋差点磕桌上。

在与长桌亲密接触的前一刻,他及时刹住。

他抬起头,殿内只有他一人在。

温以瑾按了按额角,眉间轻拧,方才似乎是有人进来过,但记不太清了,他看着案桌上批改到一半的奏章,顿了一下。

不知殷玄夜去了哪。

将近一炷香过后,殷玄夜才从外面回来。

他肩头落了雪,进来带着一身冷气,温以瑾替他拍雪时,他后退了一步,“别离孤太近了,你本就体寒,孤这一身冷气……”

他话还没说完,温以瑾已经走近一步,伸手弹了弹他肩头的雪,眼下两人相比起来,温以瑾的体温反而更高,凑近他时,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温热。

他抬眸眼也不眨的看着温以瑾。

温以瑾垂眸:“怎么了?”

殷玄夜说:“长泽,你穿红色,一定很好看。”

温以瑾:“臣可没有红色的衣服。”

殷玄夜还没说话,温以瑾又说:“定做一套也未尝不可,只不过红色太张扬……”

他未言尽的话,殷玄夜听明白了,听他为了他愿意穿,脸上已是带了笑,他道:“偶尔穿穿就好了。”

过了片刻,他手暖和了,坐在桌边,时不时碰一下温以瑾的手背,道:“孤命人给你做了一套新衣裳,晚上你试试吧。”

殷玄夜秋日里也为他添了几件新衣,温以瑾没多想,入了夜,他去沐浴,今日殷玄夜已经先沐浴完了,回了房,他泡在御池中,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开门声响,窸窸窣窣好一阵,他本以为是殷玄夜,不想那头的人开口是禄喜的声音。

隔着一扇屏风,禄喜的声音轻而飘忽,“摄政王,新衣裳奴才放这儿了,等会你试试。”

温以瑾:“嗯。”

房门又关上了,温以瑾沐浴不拖延,洗完便从水中起了身,拿着干帕子擦干身上的水,抬脚往屏风那头走过去。

屋内橘红烛火映照在他脸上,房内有些冷,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待屏风后的衣裳露出全貌后,他步伐一顿。

一件红色喜服架在屏风后,上面金色绣线绣着花纹,艳丽又张扬,他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了今天白日里殷玄夜说过的那些话。

他走过去,伸出手,指尖抚上了喜服。

喜服厚重,冬日又考虑到保暖,需叠穿好几层,穿起来不容易,温以瑾往腰间系上了腰带,很合身,白皙俊美的脸在烛火下衬托的宛若妖孽,平日血色浅淡的薄唇,在方才沐浴时,便被热水熏得红了些,看起来气色很好。

他打开门。

门外只有禄喜。

“摄政王。”禄喜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手臂上拿着一件狐尾绒毛的红披风。

“陛下呢?”他问。

“天冷,摄政王先披上吧。”禄喜递给他披风,在他系披风时,又道,“陛下在梅林等摄政王,奴才带你过去。”

温以瑾系上披风绳子,道:“走吧。”

天空自傍晚开始就飘着雪,到这时已经是鹅毛大雪了,禄喜撑着伞,领着路,这条路上,一路都没有碰见旁人。

他们很快道了梅林入口。

那处树枝上挂着灯笼,把路照亮,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了脚印,禄喜把伞递给他,“接下来的路,便由摄政王自己走吧,沿着灯笼走便是,奴才先告退了。”

温以瑾接过伞,抬脚走进雪地里。

脚下踩着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顺着灯笼一路往前,在亭子里看见了那人,他一身红袍站在亭子下,背对着他。

“陛下。”他走到了亭子口。

殷玄夜转过身。

黑夜茫茫,风雪中,温以瑾穿着一身红色喜服,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很好看,但又比他所想的,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