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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凤鸣嘴角上扬,神色却几分不舍,真是的,他在山上时分,从来都学习道法以求天意,窥神鬼。他偶尔下山到附近的小镇为人卜卦,卦卦灵验。师父常说他这样泄了天机,定有劫难而至。可师父从未告诉他,他的劫难如此来势汹汹且声势浩大。

舍不得,怎么都舍不得。元凤鸣为林月皎捏了捏被角,却心头涌上一股腥热,于是鲜血慢慢从嘴角流下。

再给他些时日吧,他想等林月皎生下孩子,想要母子平安。他想牵着她的手,在春日里为她鬓发簪花一朵。

林间寂静,雪落枝头藏青色,天地皆洁白。一只麻雀从苍郁的天际飞来,落到了枝头。它抖动着双翅上的薄雪,又用啄将羽毛细细打理。忽然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麻雀歪着脑袋,一个人影踉跄地从林间跑出,惊得雀儿立马飞走。

元凤鸣咬紧牙关,他在林间布下的阵法十之八九已经被破坏。前来追杀他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元凤鸣疾驰于雪地,忽一转身,激起白雪纷纷。

不远处雪白的地上被几滴鲜血殷红,枝头积雪落了几簇,而后悄无声息。

元凤鸣一直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直至确定他们的确离开了。他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了下来,胸口闷闷地痛,他抬袖揉了揉鼻子,直到将鼻尖都揉红。

他不能走,他家娘子近日临产,再不可前行,他要守在这。

林月皎醒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元凤鸣。元凤鸣搬个凳子坐在床边,看到她醒来后立马笑了,琥珀眼明亮:“看来是乏了,娘子睡了好久。”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的食盒放下,伸手将林月皎搀扶起身。林月皎起身不便,元凤鸣给她腰身处垫了枕头。

“我睡了很久?”林月皎偏了下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太阳都下山了。”元凤鸣的声音轻轻,他含着笑,不曾抱怨守在她身边。屋子没有点烛火,

林月皎微小地抿了下唇,沉默片刻:“……有些饿了。”

元凤鸣愣了下,而后脸上笑容更大,他献宝似将方才抱在怀中的食盒端出来。他怕冷却便一直暖在怀中,粥尚温热,还有一小碗肉,是他猎的一只野兔子。元凤鸣用筷子将肉撕成丝,又用木勺盛着一勺粥,递到林月皎唇边。

林月皎小口小口吃着,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此时窗外最后一抹光也渐渐黯淡下去,元凤鸣将桌边的烛火点亮。烛火莹莹,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

林月皎坐在塌上,元凤鸣像猫一样蹭过去,坐在塌边,伸出手将林月皎揽入怀。烛火明灭,林月皎栖息在他胸膛前,感受着他的心跳与体温。元凤鸣身上总有一股气息,像是林间的清风夹杂着芬芳的花香,加三钱暖洋洋的日光。林月皎有些贪慕这温存。

“娘子。”林月皎听到窗外又呼啸的寒风,雪似乎又下了起来,万籁俱寂,烛火燃烧时而后噼啪一声。元凤鸣低着头,嘴角似乎带着笑意。

“嗯。”林月皎从嗓子里应着一声。

“我爱你。”元凤鸣突然说了这句。

“我知道。”林月皎轻颤下眼睫,从第一眼看到元凤鸣时,她便知晓他爱她。

“所以我从未后悔过,后悔窃了这轮明月。”元凤鸣道。他放弃了太虚的身份,放弃了师门,放弃了他的所有。他从来心存感激,感激娘子愿意同他私奔,从来都不是劫难,而是他的幸福。他搂着林月皎的胳膊微微用力,却又不舍太过用力。

于是他的吻落在了林月皎的额头,眉间,深闭的眼上,一寸寸往下移。

林月皎睁开了眼,与元凤鸣四目相对。元凤鸣的脸又有些红了,林月皎静静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去吻他的唇。

林月皎不见那只黑猫,还曾向元凤鸣问它踪迹。元凤鸣对她道:“那猫儿生性狡黠,该出现的时候自会出现。”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月皎腹中的胎儿似不满,忽然动了一下身子。

元凤鸣安抚地抚摸林月皎的腹部:“你要乖乖的,莫要让你娘亲为难。”

于是胎儿安静了下来。

元凤鸣怕林月皎突然生产,便让阿婆请来了产婆,至于银子,则是他在镇上为人卜卦所得。他已不是太虚,却泄露了天机,于是那日归途中走着走着,元凤鸣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昏迷了片刻,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

林月皎是在深夜的一阵阵绞痛中清醒过来,她刚一醒,一直浅寐的元凤鸣立马起身掌灯。灯火下,林月皎的额头已经沁起一层薄汗,身下也有些湿润。

产婆就住在另一间房间,同阿婆一起。元凤鸣立马去找产婆,产婆对这种突发状况也不慌不忙,一边指挥着元凤鸣去准备热水,一边拿着毛巾手帕去林月皎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