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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下这环境,似乎不适合交换育儿经,于是他只颔首:“……我们往那处屋檐下去。那里能看得到水塘。”

“好,好,哈哈。”

有了这么个插曲,两人间原本偏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很多。两人随意在檐下走廊的地板上落座,雷远还往后靠了靠,用廊柱来靠背,让自己更舒服些。

雷远素来不好享受,所以在哪里,都着一身极其寻常的灰色戎服,只有腰带中央一枚兽面纹的玉带钩,颇显贵气。而左侧腰间原本挂着一柄形制高古的长剑,这会儿被雷远解下来,平放在身前。

累年军旅生涯下来,使他的脸比诸葛亮印象中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下颌的胡髭则浓密很多,凭空增添了几分威仪。以诸葛亮的身份,能在他面前从容不迫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但雷远的态度始终如此。

诸葛亮总觉得,雷远与同时代的任何人都不太一样。他谦逊有礼的外表下,隐藏着事事皆在掌中的强烈自信,换个角度看,便是常常俯视他人而不自知。唯独对玄德公、对诸葛亮本人,他又有一种独特的亲切和信任。

今日诸葛亮在军议散后,又与玄德公单独密议了一阵,出来听说彭羕去了雷远府邸。诸葛亮是中枢中的中枢,时时刻刻都要平衡各方。此时他既担心彭羕果然说动了雷远,而使寇封执掌重权变得理所应当,又担心雷远对彭羕不满,进而对中枢的某些决定生出怨怼之意,顿时大惊。

他又不愿刻意登门,与最近极受汉中王信重的彭羕明着打对台戏;于是连忙回府,带了诸葛乔出来,这才有个名义邀约雷远私下闲谈。

彭羕心大志广,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会在雷远面前说些什么,诸葛亮很清楚。彭羕绝不会低三下四地恳求,而会危言耸听,不惜以制造中枢、地方间的裂痕,来迫使雷远退让。

寻常为人下属者听到这种说辞,就算不信,也难免自疑,进而生出与中枢的隔阂。但雷远似乎全不受影响。诸葛亮既然邀约,他便跟上,诸葛亮轻车简从,他连一个扈从也不带。

这种信任真不知从何而来,使得诸葛亮有些感动。

此时,在雷远眼中,诸葛亮的眼睛反射着灯笼中的烛光,看起来格外明亮。

雷远问道:“军师在看什么?”

“续之的举动随意,却仿如卧虎。当年从容晏然的风度犹在,而英豪之气胜于往昔。”

雷远微笑摇头:“军师说笑了,我哪来的英豪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