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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宪和先生所言,昨夜我就已经睡得很好,从来没有这般安心过。”

雷远微笑着向简雍颔首,随即又侧身向另一边的冯熙躬身感谢:“这也要感谢吴侯的关照。若非吴侯前后几次动用大军遥为声援,我们这些穷困鼠窜之人,早就被曹公碾为齑粉。”

这位庐江雷氏的代理宗主……不是厚道人啊,每次见我,都要提一句“睡得很好”吗?那几个值哨的卫士,我可再也没见过,都被你挖坑埋了吧!

冯熙眼皮连跳,略拱手回礼:“这是应有之义。”

雷远又道:“子柔先生今日去后,请务必代我们向吴侯致意。就说我们深感吴侯的恩德,永远不敢忘记;相信以吴侯的仁慈爱民,必定会得到万众拥戴,还请不要介意我们这些山野之人的选择。今后如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也请吴侯不要嫌弃我等才能鄙陋,随意吩咐便是。”

这番言语倒是情真意切,居然是当着赵云与简雍之面说的,也不避讳。

冯熙听了也有几分感动:“续之这番话,我定会带给吴侯。孙刘两家乃是一体,今后吴侯想必会有与续之见面的时候,希望那时候大家都有闲暇,可以尽情欢宴。另外,也请续之、辛先生向雷宗主转达我的问候,今后彼此往来的日子还长,希望他勉力加餐,以保身体康健!”

双方互相致以祝愿,冯熙又饮了几杯,便向雷远道别。

从者们早就收拾了行囊,冯熙驻着竹杖,沿着山麓下坡,往南面的一处港湾去。

港湾间簌簌摆动的芦苇荡里,有几艘轻舟相侯。待得冯熙和仆从、护卫等陆续登船,水手们便解缆放舟,船只在江面上顺水而下,势若奔马,顷刻间就远离了沔口。冯熙站在船尾回望,起初还可以见到雷远等人都在鲁山上挥手致意,渐渐的便看不清了。

冯熙是颍川名族之后、讨虏将军幕府中的得力僚属,素来都颇以才干自矜的,因此这样的礼遇并未让他产生特别的感受。在他的内心深处,仍然反复萦绕着此番在灊山中的所见所闻,这次失败的经历让他深感愧疚。他怔怔地想了半晌,叹了口气。

大江宽阔,轻舟在起伏的浪涛中前进,只觉四面浩浩渺渺。江面的大风把水雾吹得溅起,落在冯熙的身上,使他打了个激灵。身边的从者连忙捧来长袍,冯熙摇了摇头,转身往船舱中去。

这样的轻舟是东吴水师用来传递讯息的制式船舶,冯熙公务往来时乘得多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舱内的大概布置,可这会儿推开舱门,眼前的情形却让他猛然一怔。

舱门处有帷幄低垂,两枚雕镂精美的铜制熏球带着长长的流苏,随着波浪起伏与帷幄一起晃动着,散发出袅袅轻烟。拨开帷幄向内几步,原来轻舟还是寻常的轻舟,只是打扫的极其洁净,哪怕犄角旮旯之处也被擦得光亮如新,露出木料的本色;舱内一应琐碎的用具都被弃去,唯设一案、一几和竹席两幅,还有几枚错金席镇随意搁置着,此外别无他物。面对着冯熙的那幅坐席上,正端坐着一名宽袍博带、身披柔软大氅的俊秀年轻人。

再仔细看去,这人其实也不年轻了,眉眼鬓角颇有风霜之色;面容也有些黯淡,像是久病未愈的样子。但他背脊依旧挺拔,而眼眸里带着光,带着年轻人特有那种精力旺盛而跃跃欲试的逼人锐气,带着将一切都置于掌中的强烈自信。

这人眼看冯熙手扶着帷幄,愣愣地瞪着自己,不禁笑了起来,和气地招呼道:“子柔,许久不见你。路上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