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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赞普年在二十八岁,用唐人的话说已经是将要达到三十而立,这样一个年级,可以称得上是年富力强,既褪去了年少轻狂的青涩,又初步具有了成年人该有的稳重。特别是对赞普这样的一国王者而言,正是精力旺盛、将要大展宏图的年纪。

而且赞普本就谈不上是什么庸碌无能之人,可以说是受命于危难之际。因为其父壮年早夭,加上国中局势动荡不安,以至于嗣子迟迟不能正式继位,寄养于权臣之手长达数年之久。

可以说从还是幼童时期,赞普就已经深深领会到世道之艰深凶险,继位之后在王母的悉心教导之下,无论是才能还是性情都有了长足的长进,就连国中许多大臣都称赞赞普宏器深蕴、坚韧不拔,大有其曾祖松赞干布的遗风。

对于这一类的称赞,赞普表面上仍是谦和客套,但其实内心里对自己也深有如此期许,以其曾祖为榜样,不甘心只做一个守成之主,希望吐蕃国运能在自己的带领下再创辉煌。

有了少年坚韧的经历,本身又树立起一个宏大的目标,赞普对自己的要求自然也就极高,几乎从来没有体会过少年轻狂的恣意,凡所思虑都与国运前程有关,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成,很少有因为外事而使得心情跌宕、情绪外露的情况。

但人的性格无论如何坚韧,总会有一个此前不曾被触及的极限。一旦超越了这个极限,那么人的性情言行就会变得判若两人。

上一次赞普受到破防还是大论钦陵勾结琛氏、突然返回国中,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无疑都在挑战赞普的极限。无论是琛氏这一王党家族的背叛,还是大论钦陵那咄咄逼人的姿态,以及王母在未与他沟通之下便肆意插手国事,无疑都是在挑战他这个赞普的威严。

赞普当时虽然也是怒不可遏,但在意识到这些变故所牵涉的人事仍非他能完全掌控之后,还是快速调整了心态,将心头所积攒的戾气全都按捺下来,主动去向王母告罪求和。

虽然最终各方磨合磋商后所达成的结果已经大悖于他的心意,但起码大局的稳定还是得以维系住。接下来在王母的指导下,赞普有选择的或接见、或访问国中诸权豪门户,通过一系列的拉拢分化,再将大论钦陵的势力排斥于国外,没有让过往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若情况就此发展下去,就算赞普遗憾与自己的抱负得不到伸张,但也还能忍受,可国外强邻所发生的惊天巨变却打破了赞普心情的平静。

大唐本就是吐蕃已知境域中最为强大的对手,再加上赞普以其曾祖松赞干布为人生目标,而且大唐还借琛氏叛国一事直接将势力渗透到吐蕃本土,赞普虽然受限于国中的忧患暂未能给予还击,但对大唐国中所发生的各种动态也都密切关注着。

特别是当东域名义上归属大唐之后,有关大唐的资讯传播已经不再只局限于青海一地,来自东域的消息要更加详尽且及时,让赞普对这个必将成为其一生之敌的强大国都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过去的一年里,最初那几个月赞普都是怀着一种愉悦的心情翻阅有关大唐的各种资讯,诸如突厥入寇、契丹叛乱等各种消息,让赞普了解到原来不止他们吐蕃深受内忧外患的困扰,原来大唐君王日子过得同样不太顺心。

这种欢愉持续到大唐国中统治核心的神都洛阳爆发叛乱、就连叶阿黎所委身的那位唐国宗王都率兵东行夺权,赞普幸灾乐祸的心情也达到了极致。

那段时间里,他频频召见各方茹本、东岱等国中地方上的实力派,并趁机举行了一次盛大的议盟,宣扬自己的王威、统合国中的力量,为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而做出各种准备。

那时候的他,心里甚至都为接下来的事态走向梳理出了一个最理想的脉络。大唐国中争权乱斗,国力损耗严重,就算勉强争出一个结果,也将没有足够的力量应对来自北方的兵祸侵扰,自然也就更加没有力量去关照东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