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023

沈意书的话犹如石破天惊,震得场中都沉默了。

季文滨不是季家的实际掌权人,在京城过得也算是风生水起无人招惹了。京城名流圈子巴掌大,互相都认识,再看不惯对方都会给个面子。

越是有点钱权的人,越是讲究这个面子功夫,打的牌是虚与委蛇,阴阳怪气,暗中下手。天一亮,大家还是好朋友。

沈意书骤然闯进这个圈子,前世作为土生土长普通家庭的孩子,压根不懂其他人默认的规矩。就算理解,她也不会遵照——她又不是圈子里的人。

季文华见季文滨脸色不好看,连忙跳出来。

“你怎么说话呢?季影后是你前辈,你尊重你前辈,你不尊重一下你前辈的长辈吗?一点规矩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家里人怎么教的。”

季文华不认识沈意书,不知道几个人之间的事,只是下意识维护季文滨的权威。

“我说你们神经病吧,”沈意书这次连着季文华一起骂了,“你家里人不也没教你素质怎么写?”

她现在一听见这个声音就烦,走廊上泼脏水泼得起劲,现在又人模狗样了,存心恶心谁呢。

季向雨本来非常愤怒,闻言没忍住笑出声。

沈意书天不怕地不怕莽撞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可爱。

她侧目看向沈意书,小朋友愤怒得眼眶发红,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就直接站在她身边维护她。季家捏死一个小明星太轻易了,沈意书聪明,她知道,但即使是这样,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边。

“你怎么回事啊你,季影后,你同事你不管管?”季文华脸青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一看季向雨甚至在笑,他更生气了。

沈意书能感觉到,季向雨其实非常虚弱,虚弱到连站稳都是强撑着。

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懂季向雨绝对不想再待在这么乌烟瘴气的环境里了。

想再骂两句季文华的想法只得作罢,最着急的事还是先带季向雨找个地方休息,扎一剂抑制剂。

“你要是今天出这个门,那件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季文滨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沈意书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理都没理,小声问:“我们走吧?”

“嗯。”季向雨低声应道,任沈意书牵起自己的手臂。

季文滨有些费解地盯着沈意书。

在他的人生经验中,大家都是向利益看齐。沈意书不仅不搭理他的利诱,连威胁都不在乎。

“让你们走了吗?”季文华拦在沈意书面前,他盯着沈意书的脸,突然回想起来。

“哦,刚刚就是你们在楼梯口搂搂抱抱是吧!”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转头跟季文滨大声喊。

他边说边就要过来拦下二人,快碰上沈意书的时候,季向雨猛地将她往后拉了一步。

“你动她一下试试?”季向雨冷着脸警告。

季文华被惊得停住动作,惊疑不定地看向季文滨。

“让她们走吧,”季文滨摆摆手,讥讽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季向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路过呆滞的季文华时轻飘飘留下一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轻飘飘的话如有千钧之力,重重地落在季文华心上,捶得他心颤。

他从震惊中回神时,季向雨已经和沈意书走去了。

那时他还只以为,季向雨只是听见了他在电话里的话。

季向雨一出门,便把刚刚手机里编辑好的短信全数发出。

她想着再拖一段时间,多准备一些东西,晚一点同季家决裂,没想到二人竟不要脸到这个程度,拿无关的人来威胁她,逼迫她听家里的话。

十年前她没听,今天就更不可能听了。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沈意书担忧地问。

走廊灯光昏暗,她看不清季向雨的脸色,无法猜测她的状况。

“去车上。”

季向雨感觉十分不好,发.情热突然袭击,但今晚要安排的事还有许多,等不到明天。

再选择离开二人没有走楼梯,戴好口罩直接乘坐电梯下去。好在此时大部分人早已吃完散场,一路顺畅地到了停车场。

晚星寥寥,今晚无月。

城市里灯红酒绿,灯牌照得黑夜如同白昼,沈意书也借机看清了季向雨的脸庞。

眼眸水光潋滟,鸦羽不安的轻扇,未被遮住的肌肤清透的白中泛着不正常的粉,一眼便知人的状态不对。

“刚刚怎么想起要来的?”季向雨自己倒不觉得难受,长年累月的忍耐已经让她习惯。

“我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

季向雨一走,沈意书就在空气中闻到了淡淡的迷迭香气味。淡淡的,但是摄人心魄。沈意书对omega的发.情期没有太多了解,联想今日在医院时季向雨的表现,也猜中季向雨不舒服。

她想着如果出来得早,来得及去打抑制剂。

在走廊等了十来分钟,季向雨都没有出来,她越等越心慌,便冲了进去。

“你没事吧?”沈意书歪过头,去寻季向雨的眼。

“没事,”季向雨摇摇头,“你做得很好。”

当时的情况紧急,她要硬走也是可以的,只是有暴露性别的风险。沈意书的出现帮了她大忙,完美脱身掉,只是又将沈意书卷入了她本不该卷入的事情里,她心有愧疚。

“他刚刚威胁你的事,是要曝光照片吗?”沈意书和季向雨并排走着,往停车位的方向走。

“是。”思至此处,季向雨难免觉得疲倦。

要保证沈意书不受此事的影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她作为季文滨的亲生女儿,很熟悉季文滨的整人手段,在威胁人时就早已做好了准备。

向季文滨妥协不一定能换来理想结果,季文滨最擅长嘴上一套,实际一套。最迟明早,照片就会流向市面,届时沈意书便会被完全裹挟至舆论风暴。

今晚回不去酒店了,她翻通讯录找到个熟悉的代驾,准备开车回市区常住的公寓。

刚一坐进车里,迷迭香气味如同蝴蝶谷的蝴蝶群倏然展开翅膀,扑簌着略过游人,飞至各处,迷得沈意书这个游人不知南北。

季向雨坐在后排,全身力气都用来压制浮动的情.欲。

“后备箱,红色包装。”她艰难地说道。

沈意书顺着季向雨的话,找到了放在后备箱塑料储物箱里红色包装的抑制剂。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一长串的副作用与禁忌事宜,沈意书匆匆一扫,触目心惊。

她合上后备箱后坐到季向雨身边,车灯盈盈亮着,季向雨将挡板放下,四周贴满防窥膜,无人可以窥见她此时的脆弱。

除了沈意书。

“来,帮我打。”季向雨侧着身,趴在车窗上,露出光洁的一截脖颈。

沈意书拆包装时顺带看了使用指南,副作用如此之大的抑制剂,竟然还需要直接扎入腺.体。

“姐姐,副作用很大。”沈意书皱起眉,迟迟不愿意下手。

她记得那日在酒店里,见季向雨用过的抑制剂品牌并不是这个,当时散落在旁的包装不是红色。

红色令沈意书感到不安,一长串的副作用更是让她犹豫不决,这样太伤身体了。

“嗯,扎吧。”季向雨忍着一阵阵的目眩。

紧急强效抑制剂作用当然大,就算她和赵医生私底下有故交,赵医生也只愿意替她开一次,让她用完了再去找她。赵医生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季向雨去找她,她就能知道季向雨打抑制剂的频率,监管季向雨的身体。

但今日无可奈何,沈意书不愿给她打临时标记,她同样不愿逼迫。酒店之事是她错,当日她没有一时犹豫,将沈意书带进房间,一念之差逼迫沈意书临时标记,便不会将沈意书卷入今日之事。

有沈意书在旁,普通抑制剂完全不起效,她也不能将沈意书赶走。

如今京城,沈意书能待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她季向雨身旁。

沈意书拆完了包装,手握抑制剂的一侧,盯着细长白皙的脖颈。

为了方便沈意书,季向雨枕臂爬在车窗边缘,背部的线条一览无遗,蝴蝶骨随着呼吸频率上下浮动,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美得让人想一把握住,珍藏于家。

她晃了晃神,收回心思。

“会很疼的。”沈意书还在犹豫。

副作用上第一便是使用者可能会产生剧痛,是药物作用的正常效果,如果实在忍受不住需要送医。这药就不安全。

“嗯。”季向雨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沈意书皱着眉说这句话的时候,难免让她想到,初见那晚,沈意书痞笑着说“姐姐,可能会有些疼”的模样,当日沈意书可没这样在乎她的感受。

况且那也不疼。

沈意书比划了一下,手心贴住细瘦的脖颈,掌心温热,依稀能感觉到皮肤之下跳动的动脉。

她皱着眉,狠下心,掀起柔软的皮肉,轻轻推入。

几乎是扎进去的一瞬间,季向雨便疼得不由自主仰起头。

她想过疼,没想到能疼到这种程度。

仿佛千军万马由脖颈的位置出发,奔向四肢百骸,马蹄踩过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全身上下都疼到忍不住颤抖。

振翅欲飞的蝴蝶大幅度拍动翅膀,却飞不起来了。

沈意书将用完的抑制剂塞入包装,丢到前排的中控台,再去探季向雨的神色。

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忍受剧痛的汗水顺着额头大滴落下,不到三分钟全身都出了一层汗,织物紧贴背部,洇湿一圈。

“还好吗?”沈意书担忧得眉头都紧紧皱起来,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将季向雨送去医院。

即使是疼得都在颤抖,季向雨仍竭力保持着沉稳,只望过来的眼含泪,呼吸急促,可怜得很。

“沈意书。”

“嗯?”

“抱抱我。”

无助的omega需要alpha的安抚,标记不可为,拥抱应当是可以的吧。

沈意书完全没多想,她往前坐了坐,将柔弱的omega拢进自己的怀里。剧痛之下,季向雨难以按捺心中本能,贴上alpha的身体,双臂自动揽住她的腰身,紧紧埋在alpha身上。

抑制剂见效相当快,不到三分钟,疼痛和燥热一同褪掉。

沈意书的肩膀不算宽阔,但似乎能屏蔽掉一切的痛苦,即使是身上的痛楚消失,季向雨仍然舍不得放开,贪恋难得的温存。

沈意书难得的没有生出手足无措的感觉,从前季向雨抱她,她总觉得二人关系不熟,拥抱显得太过亲热。而今天季向雨埋进她怀里时,她却无端生出“季向雨是需要她的”的感觉。

怀中人搂她搂得很紧,放在她背上的手臂用力,抱得沈意书背都发痛。她一声不吭,任由季向雨抱着。

如果这样能让季向雨减轻一点痛苦,那也是好的。

无奈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打扰二人美梦。

季向雨如梦初醒,抽身出来,拿起手机接通。

电话那头是季家现任家主,季文滨与季文华的兄长,季文瑞。

季家上代共三人,季文瑞天赋过人,不到三十便掌权季氏,对外手段狠厉,却十分护短。季文滨与季文华小季文瑞十多岁,几乎是被季文瑞一手带大,三人兄弟情深,外人看了都得夸几句。

处在季家长大的季向雨却从不觉得他们三兄弟感情有多好。

季文瑞养废了两个弟弟,季文滨稍好一点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季文华直接是个无用的烂布,擦地板都嫌脏。二人废得不能再废,完全夺不了权,威胁不到季文瑞在季氏的地位。

自二人先后成年,季家便分了两个子公司给二人,权当是零花钱了。子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算上总公司分红足够二人吃香喝辣了。

可偏偏有人就是不安于现状,能力不足,心比天高。

“喂,大伯。”季向雨接起电话,声线里还有刚刚未退散的颤抖,她皱起眉,硬是抚平了声线里的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