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人还笃定,桂花的大儿子绝对是去给人做上门女婿。

可等结婚的时候一看,人家老丈人自家和气得很,一点大领导的官威都没有,家里还有三个儿子呢,不缺上门女婿。

桂花家也不能占人便宜,他们凑钱在小两口单位附近给买了套小小的四合院,说好以后就给他们单独住。现在儿媳怀孕三个月了,她时不时就要跟着送货车上城里给小两口送点鸡蛋老母鸡,有时候中午就干脆帮他们做饭,吃完才回来的。

卫孟喜看了看时间,这才九点半,她怎么就回来了。

走到门后,忽然听见一口熟悉的老家口音,她不确定,又听了一回儿,果真是菜花沟的口音,似乎还挺着急。

她先在心里想好要怎么说话,这才把门拉开,站在眼前的是一个黑瘦苍老的五六十岁老汉。

刘桂花看来是在村口遇到这老汉的,还把他带到这里来,“喏,这就是陆广全家,你有事倒是说啊。”

她的眼睛随时警惕着这老汉,反正小卫老家就没什么好人。她也是怕他自个儿在矿区瞎转,又遇到跟小卫不对付的人拿去做筏子,所以干脆就自己给“带”过来。

老汉看见门口站着的年轻女同志,也十分震惊,“你……你是老三家的?咋这么多年没啥变化哩?”

卫孟喜一听这把声音,立马回过神来,“你是……队长?”可当年他们离开的时候,生产队长不是才三十多岁四十不到嘛,怎么现在看起来就像五六十了?

再一看他身上脏兮兮皱巴巴的西装和不知道是几手的皮鞋,就知道看来这几年菜花沟的日子是真不好过,以前的队长家在菜花沟可是第一梯队的殷实人家。

陆队长没想到她还能记得自己,简直是受宠若惊,忙说:“对对对,老三媳妇儿还记得我,真好,真好,我还以为你们贵人事忙已经忘……”

见卫孟喜脸色不耐烦,他忙收住那些马屁,“现在你们家有个急事,我实在是找不着人,刚好乡里有来你们煤矿拉煤的车,我就一路坐着来了。”

然后,他又巴拉巴拉说为什么陆家没人,老大一家早在半年前就回娘家去了,俩孩子现在乡里的学校念书,不回菜花沟了,老二坐牢还没放出来,广梅单位的电话是打通了,但听说下乡去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暂时联系不上,老五不知道在南方啥地方……这么一大家子六个儿女,临头居然只有最不受待见的老三能找到。

卫孟喜听着他东一句西一句的扯,耐心告罄,“队长到底出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你家公爹不行了,医生让通知家属,可你们家里一个家属也找不着,你老婆婆现在也说不了整话,还要带宝儿……”

宝儿,就是陆老二的儿子,当年离婚后女方不要,拍拍屁股就改嫁了,陆老太这么多年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自己都是半个残疾人,也怪不容易的。

卫孟喜心头一跳,陆老头要死了?她想问的很多,想起队长家两口子当年还能借她十块钱去给呦呦看病,卫孟喜终于还是让他进了屋里,倒水。

房子那么高那么大那么宽敞,比乡政府还气派,沙发那么干净那么亮,比乡政府里乡长乡书记坐的还要好,陆队长紧张得直咽口水,哪里敢坐哟,只一个劲说“不用我不渴”。

卫孟喜也就不勉强,端来两个小板凳,在他对面坐下。

原来,陆老头这几年身体一直挺好的,虽然中风过一次,但比中过两次的陆老太好很多,还能下地呢,平时还能一天抽十几卷旱烟呢,就是以前的自留地,也被他全种成了旱烟,犒劳自己。

可问题就出在抽旱烟上,说是最近他老念叨胸口痛,半夜痛得睡不着,就是咳了几十年的慢性咳嗽,最近也有加重的趋势,还咳出血来了,三天前一大早,还没下炕就咳出一大口血,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去乡卫生院。

卫生院的大夫也拿不准,将他送到县医院,结果刚进去一会儿就昏倒了,后来医生一查,说是肺上长了个瘤子。

而且很可能是恶性的,癌症。

刚醒来的陆老头被这一吓,人就软了,连眼皮子都撑不开,咳嗽有气无力,只会咳血。后来医生说已经是晚期了,开刀做手术也没用了,他这就彻底蔫了,好像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一样。

“医生说最多还有半个月时间,我这就赶紧来通知你们。”队长讲了一大通,口干舌燥。

卫孟喜其实并不意外,上辈子的这时候,老头子已经死了,也是肺癌,可能上辈子没有广梅和老五定期寄生活费,也没有老大媳妇的尽心伺候,寿命就短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