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是轻柔的女音。“楠楠,想我了吗?好久不见啊。”卫楠脑子里还绕着刚看过的肺炎的诊断标准,半天没听出她是谁,脱口而出:“我好想你。”顿了顿,又补了句:“你谁啊?”那边的女生温柔一笑,用极其肉麻的声音说:“楠楠啊,你真会开玩笑,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我是苏敏敏呗。”卫楠沉默片刻,把那句“我还真没听出来,以为是女鬼呢”使劲儿压回了肚子里,换上副笑脸,“原来是敏敏姐啊,好久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了,你活得还好着呢?”苏敏敏继续用很亲热的口气说着:“还行吧,我找到工作了,是公司的迎宾小姐,过几天就去实习了。”卫楠笑:“迎宾小姐啊,挺好挺好。”想起那些笑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跟苏敏敏还挺像,那张笑起来灿烂的脸就像正午挂在头顶的烈日一般,让人看了全身都发烧。呵,还真挺合适的,她们老板眼光不错。还好是“迎宾小姐”,跟“小姐”有点儿差距,不然,许之恒头顶得戴多少绿帽子啊。“对了,你不知道吧,我跟阿恒住一块儿呢。”苏敏敏继续说,还故作害羞状。

连孩子都有了,还在那装什么纯情?卫楠继续陪着她笑:“真的啊?挺好挺好,结婚的时候记得请喝喜酒啊,生孩子来我们医院吧,我给你接生不要钱,呵呵,我还得背书,先挂了,拜。”没等她回复便把手机按掉顺便关机,卫楠无奈地揉了揉脸,装笑装得肌肉都发疼,跟苏敏敏这种人交流还真是件痛苦的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想起苏敏敏对许之恒的称呼——阿恒?卫楠“噗”的一声把茶喷在书上。她要是敢当着许之恒的面这样叫他,许之恒的表情……肯定会非常有趣。

回头看书的时候发现淡黄色的茶水把书淋湿了一大片,有些头疼地用纸巾擦干净,却看不进去了。那些被浸湿的黑色铅字在眼前晃来晃去,最终变成了苏敏敏的脸。黑亮的眼睛弯弯的眉毛红润的嘴唇,漂亮的脸蛋儿似乎都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毒气,在夏日里侵蚀人的心肺。卫楠叹了口气,把书给合上,揉揉眼睛,打开了qq的好友面板。那里曾经专门建了一个组叫做“喜欢的人”,里面待着的只有他,网名叫“持之以恒”的许之恒,个性签名是“我只想找一个能够接受我一切的人。”这个签名从他打电话那次之后,就一直没有变过,头像也一直没有再亮过。

打开聊天记录,自己跟他在网上的交流也不过寥寥几页而已,基本上都是“晚上去自习吗?”“周末出去玩。”“早点睡。”之类的话,粗略一看,反倒像是朋友一般。卫楠把他的头像拖到了“同学”那个分组,把“喜欢的人”给删了。自己的签名改成“此人处于备考死亡状态,有事请烧纸。”笑了笑,关掉qq,爬上床睡觉。梦里,卫楠梦见自己在考场上做卷子,结果一道题都不会,脸上的两条宽面条泪凄惨地迎风摇摆着。然后又梦见多年前考病理学的那个期末,死记硬背的那些肾小球肾炎的特征,终于不负众望出现在考试卷上。考试的那个晚上,有个高高的男生站在窗外等着自己,卫楠抬头望过去,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交卷之后跟他一起去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茂密的树林里,两人面对面站着,风吹起来树叶沙沙作响,旁边叮咚流淌的溪水在给风声伴奏,月黑风高杀人夜,明亮的月光照着他的脸,让他的脸变成惨白的颜色,看上去似是鬼魅一般。

卫楠在口袋里攥紧手指,凉嗖嗖的风吹过来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着他冷冰冰的脸,更是脊背发毛。卫楠听见自己开口说,分手吧。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深沉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皮肤直接看进心脏。然后卫楠又听见自己说,许之恒,你喜欢过我吗?用一种非常哀怨的口气,尾音还打着颤。他笑了笑,转身走开。一阵寒风刮过,卫楠打了个喷嚏,瑟瑟发抖,使劲搓了搓脸,脸上有好多冰凉的液体,被搓开了,风一吹,火辣辣的疼。梦醒之后,卫楠爬下床,走到洗手池旁。舍友正在那讨论“你们猜,今年内科会考什么大题?”卫楠笑道:“我昨晚梦见,考了肾小球肾炎。”原元白了卫楠一眼:“你还在考病理啊。”卫楠没说话,用冷水冲了把脸,突然想到梦里的场景,笑道:“我发现以前的自己真恶心,居然问出‘你喜欢我吗’这样恶心的话。我说怎么今早起来的时候床上疙疙瘩瘩的特别扎手,原来是掉了一夜的鸡皮疙瘩啊。”原元笑,一边挤牙膏一边说:“谁叫你那会儿太cj啊。”挤完又扭头道:“别告诉我,你梦见许之恒了?”卫楠眨眨眼:“许之恒是谁啊,我现在只认得心脏病和肺炎。”原元点头:“没错,管他张王李赵的,书都背不过来还有闲情逸致想那些,赶紧考完吧,早死早超生,再这么下去我真快精神分裂了我。”卫楠点点头,拿起课本继续去上自习。梦里的场景是在两年前,过了太久的缘故,回想起来,已经变得不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