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么?”源稚生问。

“不,毫无疑问没有,因为在那之后更多、更强效的进化药在鬼中间悄悄地流传。”橘政宗沉声说,“我知道我已经无法逃脱了,我被王将认了出来,他一定是黑天鹅港中的研究人员,他曾见过我,我整了容但还是无法瞒过他。我当年犯下的罪孽被人发掘出来了,而且那人是个魔鬼!我必须杀死他,即便拼上我自己的命也无所谓!这是我亲手从地狱里放出来的魔鬼!”

“难怪你做什么都谨小慎微,唯独在对猛鬼众的作战上不择手段,变成了好战的狂人。”源稚生说。

“是的,我必须利用我能利用的一切力量扫平猛鬼众,杀死那个王将!为此我振作精神,一步步提高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公布了自己橘家继承人的身份,我通过了血液检验,成为橘家主人,进而成了大家长,我终于有了跟王将开战的实力。而且我还有你和稚女,你是π,稚女是w,你们是赫尔佐格最成功的产品,无名港炸毁之后基因库也损失掉了,即使赫尔佐格复生也无法造出你们这么完美的产品。你们是有机会和王将抗衡的,我等着你们长大,等着你们觉醒……但我又错了,在你和稚女这件事上,赫尔佐格对我撒了谎。你们兄弟在实验中是用来对比的,是一对‘镜像体’,你们携带的龙族基因恰好相反。”

“镜像体?”源稚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赫尔佐格分离出的龙类基因和人类基因一样,是双螺旋。他猜测双螺旋中的一条会产生稳定的混血种,而另一条则携带着最强的嗜血基因,但他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条螺旋带有嗜血基因,因此他分别用两条螺旋来制造混血种。嗜血基因要么在你的基因序列中,要么就在稚女的基因序列中。你们互为对比,一个是成功的产品,另一个注定失败。就像镜子内外的人,镜子外是尊贵的皇,镜子里映出的却是狰狞的鬼。这就是所谓的‘镜像体’。”

“原来稚女是失败的产品。”源稚生低声说。

橘政宗摇了摇头:“不,你才是失败的产品。赫尔佐格要的是那种带有嗜血基因的鬼,他只要能够找出控制鬼的办法,就能制造出可怕的军队。他并不想制造皇,你才是那个副产品!”

“难怪稚女后来变了。”源稚生轻声说,“因为鬼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了,我弟弟消失了,只剩下占据他躯壳的鬼。”

他微微闭上眼睛,时隔多年他还是拒绝回忆那个月色狰狞的夜晚……那个夜晚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变成了鬼。

窗外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他的脸坚硬得像是青金石。

“故事讲完了,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把大家长的位置传给你了吧?因为我是个罪人,我根本没有资格带领族人去打一场正义的战争。”橘政宗幽幽地说,“因为我的贪欲,很多人死了,我满手都是血腥。我从西伯利亚放出了魔鬼却没有能力杀死他,我连累了你,还害了绘梨衣。今天我养的实验体还导致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按照家规,我应当切腹赎罪。我切腹赎罪之后稚生你也可以对家族有个交代,只是临死前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稚生你能答应我。”

橘政宗直起身体拔出怀刃,刀刃上流动着刺骨的寒光,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源稚生,目光坦荡又固执。

“是啊,犯下这种大错的人如果不受惩罚,那我这个大家长又怎么对得起这些无辜横死的族人呢?”源稚生看着那些蒙着白布单的尸体,“说来听听吧。”

“杀死王将这件事应该不用我说了,”橘政宗解开衬衣露出依旧结实的小腹,“我的请求是关于绘梨衣,她已经是个半进化体,比你杀过的很多死侍都危险……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忍心她被处决。她剩下的生命不多了,除了我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如果在对王将的作战中能用到她,那是最好,如果她彻底失控,那就请你亲自出手砍下她的头。但在那天到来之前,请让她幸福。关于我的事请不必告诉她,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也算平安长大。告诉她说她忽然有了父亲又忽然失去,只是平添她的悲伤。”

“明白了,都是合理的要求。”源稚生把烟蒂扔在地下用脚尖碾碎,拔出御神刀。

橘政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仰望屋顶轻声吟诵:“心早已病了,梦中魂魄在枯野上徘徊。”

这是日本“俳圣”松尾芭蕉临终留下的辞世俳句“旅に病で、夢は枯野をかけ廻る”,略加改动,词意就像风过水面留下涟漪。作为黑道至尊的遗言,未免禅意太浓了些,橘政宗花了二十年,把自己从野心勃勃的克格勃特工变成了一个讲求修行的日本人。源稚生踢刀走到橘政宗背后,御神刀高举过顶,橘政宗举刀扎向小腹左侧,切腹就是从小腹左侧往右侧的一刀,然后介错者一刀断头,把痛苦和人生一齐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