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你不喜欢我,并不是因为我夺走了你的东西。只是因为我们不是一种人,有些东西对你来说是唾手可得的,对我来说却得拼了命地去争取。”西泽尔苦笑,“可每个人都想过幸福的生活,无论是唾手可得的幸福,还是拼命争取的幸福。”

他缓步后退,再度摆出了防御的姿态,仍然是礼仪剑术的起手式。场地周围嘘声大起,这么大的实力差距,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在剑术课堂上,如果自己的剑技显然逊于对手就该恭恭敬敬地认负,这也算是贵族礼仪的一部分,甲胄演武不是也该遵循这样的规则么?

拜伦少爷默默地看着西泽尔,背后是山呼海啸的声音要他再给西泽尔一个更厉害的教训,可他忽然对打败这个对手失去了兴趣。很明显西泽尔已经精疲力尽了,只是在硬撑而已。校长许诺的奖励对他来说唾手可得,他碾压了大家都不喜欢却都只能服输的西泽尔,以见习骑士的身份震惊了这座学院,今天对他来说本该是圆满的一天,但他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他很少看见西泽尔笑,可刚才西泽尔居然笑了,笑得疲惫又无奈,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打倒一个内心疲惫又无奈的对手有什么意思呢?即使他再强大,强大的也只是躯壳而已。

拜伦的兄弟们还在山呼海啸地叫着,其中夹杂着女孩们清脆的巴掌声,他们希望拜伦再展现点什么,可拜伦忽然有点厌烦了。他们觉得这是什么地方?下城区的格斗场么?就像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无聊男女那样想看点刺激?骑士技巧是给外行观赏的么?

拜伦忽然探出长杆,迅捷无比地点在了转轮王的膝盖上。西泽尔立刻失去了平衡,再度倒在积水里。

“别逞强,不属于你的,就别争!”拜伦少爷冷冷地说完,把白蜡木杆扔在了西泽尔面前,转身走向场地边。

喝彩声低落了片刻,旋即再度高涨起来,拜伦不愿意炫技也没关系,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击就叫西泽尔倒地,更说明见习骑士不是那种打黑市的私生子能比的。这世界上人和人就是这样的天差地远。

学生们翻过栏杆把拜伦围在中间,如果拜伦不是流露出兴趣索然的表情,男生们会兴奋地把这个见习骑士举过头顶,女生们则显而易见地神色妩媚目光流转。所有人都忘了另外半边场地上的西泽尔,至少暂时忘记了。

面罩下的西泽尔苦笑起来……是啊,不属于他的东西就别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已经不会属于他了,比如荣耀,比如地位……有的时候他还是保留着当年的一点自负,他本该放下那份自负的。

他深吸几口气,想凭自己的力气站起来。指望校医来搀扶他似乎不太可能,校医只怕也扶不起这具转轮王。他还得自己回去解除武装,校医才能帮他给肋下的伤口消毒包扎。

这时喧闹的人声忽然低落下去,正试着跪起来的西泽尔看见一双脚站在积水里,那双脚穿着银色的高跟鞋,只看那双脚就可以想见那女孩的亭亭玉立。亭亭玉立的女孩倒映在积水中,仿佛一朵素白的莲花。

雨似乎小了起来,西泽尔缓缓抬起头,看清了那朵莲花的模样,说来也奇怪,她在水中的阴影和本人竟然没什么区别,都显得朦胧和空虚,倒像是两株莲花在梗的部位连在一起,一株向着天空生长,一株向着水下。

雨其实并没有小,是那个女孩打着一把红色的伞,她直直地伸出手臂,把伞打在了转轮王的头顶上。

这一幕是如此怪异,仿佛童话里公主和铁皮人的相遇,公主把伞打在铁皮人的头顶,自己却沐浴在雨中,因为铁皮人若是淋了雨就会生锈。可现实里西泽尔委实不需要那把伞,转轮王并不会生锈,西泽尔也不需要打伞,淋了那么久的雨,他的甲胄里都是积水,打伞也没用。

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人认识她。她穿着一袭素白的长裙和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这身衣服显然不是穿来行走在风雨中的。人们都围绕着拜伦少爷的时候,她打着湿淋淋的雨伞从人群中穿过,踏过半个测试场的积水走向西泽尔。

开始大家都为她的无礼而生气,把伞上的水洒在了好些人脖子里,可当他们看清那样白瓷般无暇的脸,很多人都听见了自己胸膛中传来“砰”的一声心跳,像是从古井深处青蛙跃进水中。

她的美就像素白的东方瓷器,线条柔润,光泽如玉,但又坚硬易碎……你看见她就担心她不小心碎了。

女孩弯下腰,把自己的红伞放在了转轮王的肩膀上,转身离去。她的裙摆在风雨中打开,旋转之后又缠绕在修长的长腿上,像是时间逆流,一朵花从盛开的状态收拢为含苞待放,裙摆间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