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根本没有想这男孩是不是她们要接的人,伸长了脖子接着等下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中颇有几位名门少爷,他们来时都有排场,有些是十几个扛着衣箱的仆役作为先导,后面跟着从小把他带大的奶妈;有的是早已跟市政厅的人打过招呼,市政官或者市政官的秘书亲自到火车站迎接;甚至有人雇了仪仗队来奏乐,看起来不像是来上学,倒像是占领军入城……而这个男孩只穿了一件黑呢大衣,既没有带仆役,也没戴任何饰品,这种人当翡冷翠公子的随从也显得太寒酸了。

女孩们想,大概翡冷翠贵公子还在车上吧?想必是行李太多还在收拾,也许一路辛苦得换身衣服梳梳头发更精神一些?

这时浓密的蒸汽仿佛流云般从月台上掠过,隔断了人们的视线,大家只听见男孩在蒸汽中喊:“阿黛尔!”

“哥哥我要下来啦!接住我哦!”紧接着是“叮”的声音。

风吹走了蒸汽,就像是大舞台上的大幕被拉开,男孩的身边多了一个白色的女孩。

世界好像忽然安静了,那女孩像是一团光,照亮了阴霾中的马斯顿。她穿着白色的羊绒大衣,戴着白色的小羊皮手套,那件真丝刺绣的长裙应该是顶级裁缝的手艺,鹿皮雕花的高跟靴子,精致的小帽上系着淡蓝色的蝴蝶结,长长的白纱在风中飞舞。

她低头往手心里呵气,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这就是马斯顿么?真冷啊!”女孩有些惆怅地说,“还很冷清。”

其实马斯顿并没有多冷,这样的小雪每年也就两三场。马斯顿也不冷清,作为远近闻名的商业之都和学术之都,它的城市规模虽然不大,却也有十几万人口。这话要是由别人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过娇气了,可由那个女孩说出来,就带着一种让人怜惜的意味。

她就像生在温室中的玫瑰,就该被花艺师悉心照顾,不让她受风吹雨打,更不能让她四处飘零,这个世界上适合她的城市只有一座,那就是翡冷翠,万城之城的翡冷翠。

她的家人怎么舍得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来上学呢?还是在那么冷的天气里……冻着了她怎么办?她难过了怎么办?男孩们全都昏了头,没来由地瞎怜惜起来。女孩们却转着眼睛审视着这对远道而来的兄妹——来自翡冷翠的文件上说他们是一对兄妹——他们实在太不协调了。

从女孩出现的那一刻起,大家已经确定那就是他们要接的人,那个名为阿黛尔的女孩绝对是符合人们想象的翡冷翠少女,精致、时尚、优雅,透着名门淑媛才有的贵气,那是要用很多钱和很多时间才能养出来的气质,不让她接触社会的阴暗面也不让她伤心无助。

抱怨天冷的时候她皱了皱眉,可她连皱眉都是美的,不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紧锁的眉宇中透着筋疲力尽,她皱眉的时候透出的是些许无奈,也许马斯顿的环境确实比不上她熟悉的翡冷翠。

她身边拎箱子的男孩必定是她的哥哥而不是仆役,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是显而易见的。阿黛尔根本没有注意来接站的学生们,因为冷的缘故她轻轻地跺着脚,鞋跟叮叮作响,而她的目光始终都落在男孩脸上。她的抱怨也可以理解为在哥哥面前的撒娇。

可这种公主般的女孩怎么会有那种寒酸的哥哥呢?比起寒酸的衣着,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的眼神。男孩早已注意到了他们这群人,目光锁定了他们,却没有开口打招呼,很难说清那种眼神的含义,可能是天性冷漠,也可能是不懂礼貌,总之叫人喜欢不起来。

“学院的人?”男孩问。

这种问问题的方式叫人不悦,所以大家都没回答。

“是学校派来接我们的人呀哥哥!”阿黛尔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她立刻就笑了,那一笑之间,敌意和寒风一起都融化,男孩们都觉得阳光照在了脸上。

“马斯顿是座好客的城市呢!”阿黛尔拎起裙子,行优雅的屈膝礼。裙摆打开,仿佛一朵盛开在雪中的白色玫瑰。

那是非常纯粹的皇室礼仪,如今精通这种古雅礼仪的人已经不多了。片刻之后,女孩们也都拎起裙子行屈膝礼,男孩们手按胸口弯腰鞠躬,绵绵的细雪落在他们肩上。原本他们只是来接站,可这一幕倒像是在恢弘的宫殿中,声名赫赫的世家子弟们想见,矜持而骄傲地报上自己的姓氏。

整个过程中西泽尔一句话都没说,风雪像是一道白色的帷幕,他站在帷幕之外,于这贵族气十足的一幕无缘。飞雪积在他的黑色外套上,令他看起来越发孤寂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