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页

“我们就要这样升入帝都啊!”秋臻拍着他们两个的肩膀。

“大人,今夜去哪里小酌啊?”苏晋安问。

他们这些天总一起小聚,一边喝酒一边谈“刀耕”的事情,不知不觉的,其他同僚都避开他们三人的私聚,俨然八松都督府就是这三个人做决断的地方了。

“今晚不聚了,回家陪陪夫人,有家室的男人,总在外面晃悠,后院可不安静。”秋臻叹了口气,“晋安你和文鑫去吧。”

“我今夜也没空了,几个家乡的朋友来了,听说我要结婚了,就闹着要我请酒,我免不得破财了,今夜一定要喝得烂醉如泥。”苏文鑫说。

“那我也就回去收拾收拾我那间屋子,好些日子没收拾了,还得洗洗衣服。”苏晋安也说。

“晋安你是得有个女人照顾啊。”秋臻登上马车之前说,“升迁之后薪水高了,想想娶门亲吧。”

苏晋安看着秋臻的马车和苏文鑫的马分道而去,一南一北,八松都督府前的小街上,只站着他一个人。

天已经黑透了。

苏晋安靠在自己小屋的木墙上,喝着冷酒。他有点饿,也有点冷,可是不想动。吊锅里还有半锅鱼汤和吃剩的鱼头,冷湿的地面上扔着他的衣服和贴身的软甲,一切都蒙着一层灰尘,确实是太久没有收拾了。屋顶破了一个洞,可以透过去看见星空,再过些天也许就要化雪了,不得不找个木工来补补屋顶免得漏水。

“晋安你是得有个女人照顾啊。”秋臻是这么说的,“升迁之后薪水高了,想想娶门亲吧。”

“所以劝你早点找个夫人,”苏文鑫是这么说的,“别太挑。”

这两个人是他在这八松城里最熟悉的人了,不约而同给了同样的建议,这样的夜晚这两个人的声音交替在他耳边响起,阴魂似的萦绕不散。

也许他们说对了,而且他很快就能升到百夫长了,那就不是什长那样的小军官了,算是有点头面的任务,大概一些城里人家的女孩也会愿意嫁给他吧?他想。那样子她也能过上苏文鑫那样的生活了,晚上回家家里是暖和的,有人把昨晚剩的鱼汤熬好,衣服有人收拾好,有人在耳边念念叨叨。那个女人只是一个人的,他们在夜晚降临的时候亲热,不必担心有人忽然来敲他们的门。他的妻子妩媚但不娇羞,因为反正是夫妻,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把烟袋填满,默默地抽着,笑笑,觉出一股温馨来。

不知道他的女人会长什么样子,会不会是那样尖尖小小的脸儿……身子会不会好看,就像那夜在月光之下,他的脑海里满是血腥和杀气,就要一刀刺入那个华衣女人的喉咙。但不知怎么地她的衣服忽然全都脱落下来,她惊恐地站在月光里,蜷缩身体捂着胸口遮掩自己,月光照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泛着玉石般淡淡的青色,坚硬没有瑕疵,又像是孩子样的身体。

于是他忽然认出了那个女人。

他想到那个女人的身体,身上有些燥热,心跳有些加速。

“所以这个女人啊,娶回家的不要太好看,还是清白的好。”伙计是这么说的,“女人心,海底针呐!”

那个古怪的女人,心思可不就像海底针那样难测么?自己杀了她丈夫,可她却过来探自己的鼻息,像是生怕自己死了。

苏晋安抽着烟,心想原来自己是根本不懂女人的,即使那样十四岁的小女人。也许他该娶一个乡下女孩,干干净净简简单单,洗衣叠被,没什么不好。以后妓馆里就该少去了,守着一个姿色普通的女人,安安静静地抽烟,喝点小酒,生个儿子。其实他知道自己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妓馆那种地方,再喧闹,都透着隐隐的寂寞,像是一个人悲伤到极处反而可能大声欢笑那样,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来。就让那个小女人在妓馆里过她的生活吧,其实也是跟他苏晋安没什么关系的女人。她很漂亮也很诱人,那些男人会争相讨好她,拿出大笔的金铢堆在她面前,渴望着她开颜一笑,渴望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扑在她孩子般的身上。

苏晋安忽的觉得自己的心口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像是条毒蛇,痛得他龇牙咧嘴。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赤裸的男人扑在她孩子般的身上……

苏晋安忽的想要个更大的地方呼吸,他猛地起身,抛下烟袋,提起长刀夺门而出,碰洒了那锅鱼汤,却完全没有察觉。

他在雪地上奔跑,大口地呼吸,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阿葵穿着那幅紫色莲花纹新绸裁的春裙,外面罩着一件狐皮坎肩,默默地坐在窗前。老鸨特意赶工把春裙裁出来在她的好日子给她穿上,这间薄得几乎透明的裙子该让那个喜欢阿葵的客人多么多么开心。桐月居里的女人觉得阿葵的运气不错,按说她也不算那种妩媚得无人能及的女孩子,偏偏就有人花十个金铢买她的第一夜。阿葵如今叫做姐姐的那个女人是桐月居的花魁,现在每晚的身价得三十个金铢了,可当初第一夜也才卖了八个,人人都说阿葵好运气。阿葵在这里还有点人缘,女人们凑在一起教她各种事情,怎么能不疼啦,怎么能让客人更满意啦,怎么能让他再多花点钱或者干脆直接把你赎出去啦,阿葵羞红着脸都没听进去,只记得一个妓女说完事儿之后一定要装着哭一会儿,这样客人会格外高兴,就会怜惜一下,悄悄塞几个钱给女孩自己,而不是交到老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