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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失手怎么办?我们带着这五百个人杀进去要了叶泓藏的命?"

"晋安没有带任何八松都督府或者晋侯府的印记,如果失手了,也和我们无关,更不会牵涉到教长您。"

"嗯,"原映雪点了点头,"你的布置很周密,难怪范雨时会那么信任你,不过我在帷幕后看过那个苏晋安一眼,似乎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这样他还要主动请缨,难道他不明白你的算盘么?"

秋臻抬头,极快地扫了原映雪一眼,从那张皎皎如白玉的脸上,他猜不出原映雪的年纪。乍看起来,原映雪可能比苏晋安都要年轻,他却老成地把苏晋安叫做年轻人。不过秋臻不会因此对原映雪有任何不敬的念头,他原本听命于被晋侯尊为上宾的范雨时教长,那是一位高冠博带、总是一脸古意的老人,秋天的时候范雨时教长受到晋侯急召,于是这位原映雪教长翩然来到八松暂时代管'云水僧'这队刺客,范雨时亲笔信嘱咐秋臻务必听从原映雪的节制。而从"教长"二字看,原映雪在教中的地位和范雨时居然是一样的。

"晋安那个人,心气很高,是一头猛狮,出身却卑微,我一直刻意压制他,只让他当一个不能露脸的云水僧,他那种人,是一定想出人头地的,绝不能甘心,所以知道有这么个可以一举晋身的机会,我就猜他不肯放过。冒险他也会认。"秋臻说。

"秋大人这是熬鹰啊,"原映雪嘴里赞美,语气却漫不经心,"真是精妙的用人之术,这么说来,秋大人是准备把苏晋安作为一枚弃子了?"

秋臻沉吟了片刻,搓着手叹口气,"这么出色的部下,要弃掉心里难免不忍,可是我想来想去,担心诛叶泓藏这件事被联系到君侯身上,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我们若是去救晋安,只怕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棋子嘛,当弃则弃,懂得弃子的人才能下好全局,秋大人是英雄之辈。"原映雪还是漫不经心地赞美着,"不过我看那个苏晋安还有可用之处,不如我们带几十个人逼近叶泓藏的宅邸,探探消息,再决定要不要救他。"

他没有等待秋臻的回答,直接策马前行,眼前浮现起苏晋安那张孤高寂寞的脸来。

暮雪

晚冬,八松,桐月居。

桐月居在八松这样的大城里也算得上高档的妓馆,它是一栋完全用雪桐木修建的大屋,高过八松城里的雪松,晴天的夜晚,月亮就高挂在大屋的飞檐上。

苏晋安拉开门走进暖阁,苏文鑫第一个站起来拍巴掌,跟着这位百夫长,桌边的几位同僚也一起拍掌。

"文鑫你们真是客气得见外了。"苏晋安说,"今天我可不是做东的人。"

苏文鑫上来搂着苏晋安的肩膀,"可今天秋大人请客,还不是因为你的升迁?从今以后,你就是可以露脸的人了。"

"是啊,你的薪俸从一个金铢两个银毫涨到两个金铢,"八松城的领兵都督秋臻在苏晋安之后进来,"算是什长了,我会给你九个人指挥。"

"谢大人!"苏晋安半跪下去。

"起来起来,"秋臻伸手挽起他,"我今天是找几个男人一起出来行乐,这可不是在官衙里,大家犯不着拘谨。"他眯眼一笑,"我还叮嘱了妈妈找几个年轻的姑娘来陪我们喝酒,一会儿你们别唐突了,姑娘的钱也都算在我的账上。"

八松都督府的武官们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男人们才能互相理解的、略带猥亵的笑来。他们拍打着彼此的肩膀,也不知是嘲弄,还是鼓励。秋臻是个不错的上司,身为晋侯的远亲却没有架子,接管了八松都督府的"云水僧"后,屡屡在晋侯面前立功。他很慷慨,总愿意把功劳分给手下人,这也许是因为他从不担心手下人抢了他的地位,据传他和晋侯身边那些黑衣的教士来往密切。除了这些,秋臻还会请自己手下那些还未出头露脸的年轻武官吃饭喝酒,于是这些人将来有机会往上爬也还会记得秋臻当年的好处,这是秋臻做官的道理。他能发掘人材,比如苏晋安,秋臻把他选拔为"云水僧"前,苏晋安只是无家可归的流浪人。

菜肴和温好的酒络绎不绝地送了上来,这些武官跟随秋臻很久了,也并不拘谨。他们都是粗鲁的人,吃起东西像风卷残云,此外他们心里都存了一个念头,早点吃完东西,秋臻许诺的那些年轻姑娘就会出来陪他们喝酒了。

秋臻向他们每个人劝酒,尤其是苏晋安,苏晋安在同僚们的鼓动之下一杯接一杯地喝。他心里高兴,喝酒起来就没有顾忌,他原本只是个"云水僧",是个不能露脸的暗探,也不算军籍,这次在九条镇立功之后,终于成了堂堂正正的武官,这可以说是他仕途的第一步,至少从此以后,他不必再穿着白麻衣戴着斗笠,出没于乡镇,辛辛苦苦地从农夫那里打探情报了。喝到最后他有点晕了,头像是重了好几倍,眼前秋臻和同僚们的笑脸都有点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