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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逸嗓音阴柔地应道。

谢雉问道:“你是司礼监首席秉笔,管着青鸾卫都督府,若要翻案,应当如何?”

柳逸沉吟道:“要汇同三法司重新调阅案卷,问讯证人,重新审定,若果真有冤案,则应翻案。”

谢雉道:“你立刻通知三法司,调阅当年案卷。”

柳逸躬身道:“是。”然后徐徐退出门外。

谢雉望向李玄都,问道:“现在,清平先生满意了吗?”

李玄都忽然笑了:“我这次入京,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只是一介布衣,但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太后娘娘,都处处容让,按照道理来说,我似乎不应得寸进尺。”

谢雉、谷玉笙、楼心卿都没有半点喜色,神情变得愈发凝重,她们心知肚明,肯定还有一个“但是”。

果不其然,李玄都接着说道:“但是,我每每想到那些死去的故人,又心中难安,不容我向后退却。想必太后娘娘知道我的过往经历,天宝二年之后,我返回了清微宗,几乎是失去了所有。张白月死了,‘人间世’断了,境界修为丢了,就连四先生这个身份,也变得尴尬起来,没有人再把我放在眼里,谁都想踩上一脚,痛打落水狗。幸而有二师兄的庇护,我才能躲起来,好好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玄都停顿了一下:“从天宝二年到天宝六年,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过去的我,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所以我连这一亩三分地都守不住。因为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我若心心念念只是想着报仇,那我多半报不了仇,除非我能修炼成二劫地仙,举世无敌,然后一人杀入帝京皇宫。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造化,就算我能成就二劫地仙,当年的仇人还有几人在世?那可真就是拔剑四顾心茫然了。”

李玄都伸手按在桌面上:“我有三个老师: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一个不能用好坏来形容而相对中庸的父亲,好的老师是张相,坏的老师是地师,父亲则是大剑仙。他们三人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个世道,到底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什么样子。与之相对应,老爷子教了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张相教了我该往哪里走,地师让我知道该怎么走。正因如此,我好像突然开窍一般,对一切都了然了,再少有能够阻挡我脚步的障碍,于是我走得越来越快,天宝六年、天宝七年、天宝八载,不太到三年的时间,我走到了这里,坐在太后娘娘的对面,让太后娘娘听听我的道理。”

谢雉沉默不语。

谷玉笙、楼心卿也沉默不语。

李玄都自嘲道:“我身边的亲近之人都直言不讳地说我好为人师,太后娘娘想必也十分不耐烦了吧?”

“清平先生这是哪里话。”谢雉终于开口了,“能听到清平先生吐露心扉,是莫大的荣幸。”

李玄都将杯中之酒饮尽,收敛了笑意:“太后娘娘这话未免言不由衷,如果易地而处,我坐在太后娘娘的位置上,可不会觉得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