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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氅儒士沉默了片刻,说道:“虽然亚圣曾经说过:‘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但事情还是要分开来看。”

老僧嗤笑一声:“我是个逃禅之人。这些年身在局外,反而看得更清楚了,儒门把持天下这么多年,其实早已是腐朽崩坏,之所以能够维持,不过是五百年有圣人出,理学也好,心学也罢,总有一位圣人擎天而起。当年世宗皇帝修道练玄,几十年不上朝,朝政败坏,已是有了由盛而衰的迹象。好不容易出来个张肃卿,想要做些事情,不仅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儒门,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你们这些袖手谈心性之人却都不愿伸出手拉他一把,现在又出来一个辽东赵政,还有一个年轻后生,你们更是视若仇雠,连这些人都容不下,可见儒门的气数也是尽了。从今以后,尽是些断了脊梁只会磕头的伪儒罢了。”

鹤氅儒士盯着老僧,语气微寒,“你放肆,大逆不道,仅凭你这番言语,我就可以手刃于你,让你留一个万世骂名。”

老僧不为所动,在他身旁的老虎似乎察觉到鹤氅儒士的敌意,缓缓睁开了眼,站起身来,虎视眈眈。

鹤氅儒士移开视线,语气也变得平和,“我是个隐世之人,天下如何,苍生如何,与我何干?我自逍遥就是。我离开隐居之地奔波操劳,难道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百姓安康?为了普渡众生?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张肃卿,没那么大的志向。”

老僧低垂下眼帘,轻声道:“檀越请回吧,这次不管檀越何事,贫僧都无能为力。”

鹤氅儒士平静道:“有能为力,还是无能为力,你说了不算。”

老僧不再说话,只是长长地诵了一声佛号。

鹤氅儒士略微平复了下心境,说道:“前朝横渠先生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即是横渠四句,这四句话中,第一句,我做不到,这是元圣、圣人、亚圣做的。第二句,为生民立命,我也做不到,这是那些理学、心学圣人做的。第四句,为万事开太平,是张肃卿这些想要功在千秋之人做的,我还是做不到。我能做到的只有一点,为往圣继绝学,如何继承?那就是儒门。儒门儒门,我就是一个守门之人,我不能让儒门的根断了,我得看住这个家。李玄都、赵政那些人,他们要做什么?他们要挖我们的根,给我们挖坟,让我们断根绝种。”

老僧闭上双眼,如同泥塑木偶。

鹤氅儒士冷冷道:“‘天下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大江滚滚流。’一时之兴亡,可比得上这数千年的传承?你要想好了。”

说罢,鹤氅儒士一挥大袖,转身离去。

第一百七十章 道门

大天师驾临金陵府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金陵府,无论是士绅富商还是寻常百姓,都想要一睹大天师的真容,对于俗世中人来说,大天师就是当之无愧的神仙中人,不说聆听教诲,就是远远望上一眼,沾沾仙气,那也是好的。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老玄榜上的四人没什么不同,都是长生地仙,都是一宗之主,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可在普通百姓的眼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对于他们来说,地师徐无鬼和大剑仙李道虚都未曾听过,不知何许人也,真正有名的就是大天师张静修和圣君澹台云,澹台云就是西北那边的皇帝,不知是男是女就默认是男子,传闻澹台云身长八尺,力大无穷,骁勇善战,动辄屠城,还要吃人,是恶魔一样的人物。大天师张静修又被称作天师爷,与老爷、皇爷、王爷等称呼类似,还有称呼国师的,却与钦天监的监正混淆,认为国师就是整天在皇宫里替皇帝老爷算卦看星星,还有人分不清国师和帝师的区别,认为国师是教导皇帝读书的,由此又衍生出太师的说法。

不过不管怎么说,张静修在民间的名气最大,这并非他一人之功,而是历代大天师传承之功,也让好些人认为历代大天师都是一个人,不知道名字,就知道姓张,张天师已经活了几千年,可不就活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