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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良庚也已经明言,在他这位荆楚总督失踪之后,整个总督衙门上下,包括他的两个儿子在内,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找人、救人,而是先要内斗一番才行,吵出个结果,才能决定到底是找人还是推举新任总督,而且赵良庚对于这个争斗的结果也有预料,多半是双管齐下,就像镇压叛乱时抚剿并用的手段,他的两个儿子还要做两手准备,一手是赵良庚遇害之后夺权的准备,一手是赵良庚平安归来的准备,在这种情境下,李玄都等人看似是冒险之举,实则却是最为稳妥的办法,足以安然离场。

听过赵良庚的一番话,李玄都并未如何惊讶,因为他在清微宗中长大,这种勾心斗角,见得何曾少了。为权力故,师徒不像师徒,父子不像父子,到头来,都变成了君臣,君要臣死,臣可死乎?

如此行船两日,还在云梦泽中。云梦泽以大江为界分为两部分,在江北的部分位于荆州境内,在江南的部分位于潇州境内,此湖也成为两州的分界线。李玄都等人因为赵良庚的变故,大船故意偏离原本既定的路线,未曾由湖入江,而是来到了潇州境内的云梦泽中。

又行了一日,可以看到一座湖畔小城。这里已经是潇州的益阳府境内,要一路向北,进入武陵府的境内,经由石门县返回荆州,然后沿江而上,大概一旬的路程便可抵达白帝城。

一行人弃船登岸,前往小城,先做休整,然后准备改为雇佣马车。

苏云媗对李玄都笑言道:“说起潇州,玉清宁才是地主,可惜她去了齐州,此时不在潇州,紫府是从齐州而来,可曾见过她了?”

李玄都点头道:“见过了,本想略尽地主之谊,结果就被张鸾山一封传书给召到了芦州,中途又遇到了你们。”

说到这儿,李玄都不禁自嘲道:“说是地主之谊,我这个地主也是名不副实了。”

颜飞卿接口道:“说起此事,也是我们的不是,我们本以为紫府能说动老剑神,却不想老剑神竟是这般……坚决。”

宫官冷笑一声:“江湖上有许多自诩不慕名利权位的闲云野鹤之流,在我看来,却是好笑得很,这些人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权力,却自诩不喜欢权力,本身没什么名气富贵,却自诩不慕名利,到底是不愿,还是不能,到底是知足常乐,还是自我安慰,可要好好斟酌一番了。真正掌握了权力之人,哪个肯轻易放手?而且还会不断追求更大的权力,一统江湖之后还想做皇帝,做了皇帝之后又想长生不老,这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英雄豪杰之辈,可以不喜女色,可以不爱金银,甚至连‘情’字都给抛却了,却绝少有人能逃得过这个‘权’字。”

李玄都虽然明知道宫官是在说自己的恩师,但也无可辩驳,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宋辅臣不发一言,只是默默走路。

与李玄都并肩而行的赵良庚忽然开口道:“宫姑娘倒是看得透彻。其实地师也好,圣君也罢,哪个不是如此想?若不是为了权位,他们这般辛苦谋划又是为了什么?”

宫官轻哼了一声:“地师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圣君绝不是为了什么权势。”

赵良庚知道自己当下的处境,也不去正面硬顶宫官,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却是望向了李玄都:“紫府以为如何?”

李玄都道:“权力和责任是为对等,掌握了权力,尽到了职责,那也无可指摘,就怕掌握了权力,却不尽职责,甚至还滥用权力,这便是不可。”